觞漓抬眸起来,同荣安的目光一道落到了荣眉身上。
园中一片寂静。
“哈哈,恶疾!”皇后哈哈笑了起来,面上神情已是半癫狂,笑了片刻,她蓦地收住笑朝荣眉逼近,“你敢不敢用你母妃的名义起誓,你若不清白,你母妃便不得安宁!你敢不敢起誓!敢不敢?”
荣眉抬首静静地望着皇后,半晌后,她笑了笑,站起身,“起誓荣眉是不会起的,更不会用母妃来起誓。荣眉自问所言所行毫无所愧,皇后也不必苦苦相逼——”顿住,她转首看向觞漓,“今日惊扰殿下实非荣眉所愿。两国结盟攸关两国百姓福泽,皇兄一片诚意,还请殿下莫要因今日之事而生扰才是。”
说完,她稍稍退后两步,朝觞漓恭恭敬敬福身一礼。
身子一站起便猛地一转身朝身后亭子的门柱上冲去!
“公主不可!”觞漓先是一呆,很快便察觉不好,倏地出声,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可是动作稍慢加之荣眉刻意退了两步,正好就站在门柱前。觞漓虽是反应快,但也只捉住荣眉转身间扬起的一片衣袖角,稍稍阻止了些许荣眉的冲势。
第七百九十四章 宁为玉碎
可下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园门前纳兰笙的一声惊喊,“眉儿!”
血色在灰色的门柱上涂上印迹,一行血迹随之缓缓沿着门柱淌下。
觞漓一把抱住荣眉软软滑下的身体,“公主,公主——”
荣眉已闭了眼,一脸苍白。
一时变故让园中人全然呆愣,在觞漓出声之际,荣安也迈了一步。见觞漓抢先,他才收住步子。
青黛跪了半晌,见得荣眉撞柱便大惊失色,可膝盖僵硬,一时间哪里能起来。刚挣扎着离地下一刻便又重重跪下,缓了一刻才起身冲到觞漓身边,不敢大喊只含泪伸手去探荣眉鼻息,察觉荣眉鼻端还有气息,一颗心才复又跳动起来,伸手从觞漓怀中将荣眉抱过,“公主,公主你醒醒……”
觞漓默然起身,看向荣安,“公主伤势颇重……”
荣安用力沉了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下,“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御医——”
荣安身边的一个红衣公公颔首应声,遂快步而去。
纳兰笙行到园门,入目便是荣眉撞向柱子那一幕,当即便心神俱惊惊喊出声。可他隔得远,便是冲也来不及。冲了没两步就见荣眉软下的身体,一时间浑身冰凉失了力气,只愣愣地望着,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方才他那声惊呼已被众人听在耳中,红衣公公领命而出,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也忍不住余光扫了他一眼。
而园中众人的目光此刻也跟着那红衣公公的身影一道,神情不一的齐齐投到他身上。
“竟然是纳兰师长——”皇后轻笑,语调意味深长的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纳兰笙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却有些冷峭之意,皇后被纳兰笙这一眼看得唇边笑意一僵。
看了皇后一眼后,纳兰笙举步行了过去。到了荣安身前。他侧首看了抱在青黛怀中的荣眉一眼,见得荣眉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心下一安,定了定神,在荣安身前跪了下来,“微臣参见皇上。”
荣安定定看住他,半晌后才出声,“纳兰师长有何事?”
纳兰笙沉声道。“纳兰笙有事启禀,还请皇上移步。”
荣安垂了垂眸光,转身朝园中另外一侧行去。
纳兰笙站了起来,跟着走了过去。
皇后想动步。身侧几个宫人身形一动,不动声色的将她围住。
荣安行到园子北面的墙下停住步子转身看着纳兰笙,神情淡冷,“这下可以说了吧。”
纳兰笙沉默少顷,“今日是纳兰笙连累长公主,一切罪责都在纳兰笙身上,请皇上治罪。”
说罢便跪了下去。
“你特意避了人,不会只为了同朕说这一句吧。”荣安看着他,“早前你在何处?”
纳兰笙垂首回道。“微臣今日还未出宫便晕迷,醒来时便在御花园中后来——后来,微臣神智迷失辱及公主,清醒后大错已铸成。兹事体大,公主怕影响两国结盟故而让微臣避走。”
“避走?”荣安目光冷冷一闪,“那为何又回来?”
纳兰笙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终究是因微臣而起。微臣不能躲让。”顿了顿,伏地不起,“如今事已至此,皇上定要给觞漓殿下一个交待,微臣愿以一条性命抵罪。公主乃是被微臣连累,其他人也与此事无干,还请皇上只治臣一人之罪。”
说完,纳兰笙顿口。叩首在地。
荣安冷眼垂目看着他,“就这些?没其他的话么?”
“皇上圣明,勿须微臣多言。”纳兰笙沉声道,“一切罪责都在微臣,与他人无干。”
荣安垂眼望着他的脊背,半晌后忽地冷声。“你同长公主往昔可有私情?”
“微臣不敢。”纳兰笙身形不动,“微臣同长公主昔日绝无半分逾礼,更无私情授受。”
“那你对长公主往昔可有倾慕?”荣安淡淡又问,盯向纳兰笙脊背的目光却是鹰利之极。
这一次,纳兰笙沉默了一会儿,“长公主蕙质兰心,,心忧天下,宅心仁厚,微臣若说毫无景仰便是欺君。”
荣安望着纳兰笙不出声,纳兰笙也一直维持叩首的动作,身形无动。
这时,一个御医跟着方才那红衣公公快步而入。
荣眉也被安置在了小憩亭中的软榻上,御医进到亭子。
荣安虽是心下烦躁,但此时也基本对今晚的事心明了九分。皇后原本的打算只怕是想捉奸在场,故而先是语焉不详,又一力撺掇夏沥太子同行,出言挤兑让他不好阻拦。
而他也没想到皇后会有这样大胆子,因此让夏沥太子跟了来。
皇后应是想借着夏沥太子在场,这般的话,若是拿了个当场,无论是和缘由,他也不能不处置两人。再退一步,就算他不处置,这两人只怕也脸面再活。
这也是皇后为何最后会撕破脸皮,当众出言要逼荣眉验身,她是存了心要将事情闹大……
至于为何要对这两人设局……荣安瞥了身前的纳兰笙一眼,心里的烦躁怒气也渐渐散了几分。
眉儿算是个聪明的,看破了皇后的用意,一力维持住脸面没有给皇后机会将最后的脸面扯破。而这纳兰笙也是个明白人,到了最后也没将话说破。
可是……
荣安看了一眼远处的夏沥太子觞漓,眉头微微蹙了蹙。纵是他历来行事果决,此刻也一时烦乱,难以处置。
这宫里的事总归他一句话便可解决,但眼下,两个时辰前才下了旨,今夜之乱这夏沥太子也在场,事关两国盟约,不管事情从何而起,他也势必要给出个交待,不能影响到粮种引进之事才是。
想到此处,才压下的烦乱之意又冒了起来。
“起来吧。”荣安冷冷出声,说完便提步朝亭子方向行去。
这个时候,即便觞漓要走,他也暂时不能放了。
觞漓身份再尊贵也只是太子,如今夏沥做主的还是国主,若放了人回去,万一传了信回国,自己这方理亏在前,把柄若落到对方手中,再想对策只怕更难。
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法子想安抚住这夏沥太子才是。
纳兰笙起身,跟着荣安行到小憩亭边。
行到亭边站定,荣安便淡然开口,“俊儿身子已是不好,皇后还是早些回去安歇的好。过些日子,皇后便回王庭去看看俊儿吧。”
皇后闻言一呆,猛地抬首看着荣安,荣安神色淡然无变。
可就算荣安神情平静,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皇后又岂能听不出荣安这平静下的意思。
荣安分明是用太子在威胁她!
这一刻,皇后才真正绝望,她只后悔方才还是存了一丝畏惧没有真正扯破最后的脸面。
可荣安这样的话出了口,她却不敢赌了。
纵然有半分可能伤害到荣俊,她也不敢去赌。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好,好,我去歇息……皇上,容臣妾告退。”
说完,笑声低低不止,怨毒地看了纳兰笙一眼,再朝亭子竹帘的方向望了一眼,唇角勾了勾,心里稍稍得意解了些气,这才仰首阔步的走了。
无论如何,这两人也断断落不了好!
荣眉已经没了半条命,以她对荣安的了解,荣安定然会想法子安抚夏沥太子。就算知晓事情同她有关,荣安也不会将她这个皇后推出去丢脸,到最后,用来解气的还是要落到纳兰笙身上!
荣安解决了皇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今夜面子已丢得不少,皇后显是有些疯癫了,若她还不管不顾的闹下去,他便是再气怒也只能不顾脸面的让人将她押下去了。
皇后带着人离开后,荣安朝身后微微使了个眼色。一个红衣宫人会意悄悄退下,朝皇后离去的方向轻步行去。都是跟在身边日久的心腹,自然明白荣安的意思是让他着人看着皇后,莫要再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