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睡意本来就重,兰儿闻言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大人睡不好也损身子骨儿啊”
说了一句。翻了个身,朝墙内睡了。
颚敏闻声一愣。须臾,徐徐闭了眼。
可是她也睡不着。
闭上眼没有睡意,她只觉满腹疑惑。
明明已经商议好的法子,她也觉得十分可行,为何明思今日又突然改了主意?
还态度那样坚决,那般奇异?
那日回来明思看起来情绪还尚可,可这几日竟一日比一日的焦躁了…
宝光再不同常人再可怕再会算计,可凭她对明思的了解,也不至于此啊!
不是不知明思那日还有话未说完,明思也说了待捉到宝光的那一日会将一切告之于她。
不是未有看到这几日明思的日渐沉默,日见憔悴,但捉住宝光是明思当下最大最强烈的愿望,她——怎就突然要说放弃计划?
太多的疑惑想不明白,但有一点,此时此刻的她是极肯定的。
明思在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会在明思身上出现,颚敏从来没有想到过。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明思这种害怕甚至…甚至可以用“恐惧”一词来形容。
她感觉得出,明思并非是一个怕死的人。可一个连“死”都不畏惧的人还有什么事儿会令她如此的恐惧不安呢?
明思将诺霞身死的经过告诉了她,同时,也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她并无一分质疑明思的说辞。
明思很坦荡的告诉她,“若非眼下这种情形,你若不主动问,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最初是为了你的伤也是不想让你伤心。但到了后来我觉着有些事情若是一辈子不知晓未必是一件坏事。我不愿用此事去赌你我这份情谊。不是不信,而是看重。太看重故而不愿有一丝一毫可能出现会影响的变数。你若挣扎为难,我也会后悔告诉了你。如今告诉你则是因为宝光,因为眼下的处境。所以我选择了告诉你,好过有一日你在旁人那里听到那些不尽不实的话。你而今知晓了,我把选择交到了你手上。无论你愿意继续留下还是离开,我的心都是一样的,也许会难受,但是也能理解。因为无论何种选择都说明你是个善良的女子,就同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感觉到的一般。”
…
她选择了留下。
亦师亦主亦知己…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说过,是阿爹的指引让她来到了明思身边。
自从同明思坦陈相待之后,她每一日都过得踏实无比。
她相信,是真神在指引自己的心。
往昔,她敬重她钦佩她,如今更深深地怜惜她,心疼她。
一个人那样多的苦难坎坷却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怨恨,还能那样的坚韧。还会因担心身边的人难过而若无其事的微笑,怎能做到?
原先她并不十分清楚,这是在大雪山时那一月中如玉一点一滴告诉她的。
…
不能这样下去!
虽然想不明白明思在恐惧什么,但颚敏清楚一点。
既然明思那日说捉到宝光就会告之一切,按说明宝光即便不是明思恐惧的源头,起码也是一个关键!
何况,宝光利用了诺霞,也差点利用了她——这个仇也并非只是明思一个人的!
颚敏心中下了决定。
翌日明思也同前两日一般早早就醒了。
颚敏却未前来伺候。
明思问兰儿,兰儿道颚敏去寻沙鲁队长了。
明思闻言未多想,以为颚敏是去向沙鲁询问诺霞安葬在何处想去拜祭。心里松了松。
不能再有人再受到伤害了。
她们二人商议出的计划虽说也是想到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但任何事都没有绝对。莫清清连荣俊都敢一同下杀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这个女人已经疯狂。
明思不敢保证诺霞说的都是实话。
即便全是实话。但凭明思的感觉来看,莫清清不会轻易放掉任何一个有价值的棋子。
她很可能一直都在关注着诺霞,甚至她也许用了一种诺霞自己都未察觉的方式在其中煽风点火主导局势。
那么对于颚敏这样一个她曾经想利用却没利用上手的棋子,她应该也会有一些研究和观察。
自己太急于捉到莫清清却大大忽略了这个计划中颚敏的安全性。
不应该。
…
到了晌午的时候,明思忽地察觉有些不对。
让兰儿将沙鲁寻来一问。沙鲁却是满头雾水,挠着首道,“她没问啥,就让我寻张京城的地图给她…我以为她想出府,问她可要我送她出府,她说不用”
明思闻言呆坐。
不消说。颚敏没有听她的吩咐。
本欲开口让沙鲁派人去寻,可一转念又顿住,脸色却有些难看了。
明思在心中沉了口气。
颚敏这般坚持定然有她的理由。还是等她今日回来再说吧。
这日的近傍晚时分,一个民家女子装束戴着帷帽的女子从城西的一家车马行出来。
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一个时辰后,她进了城东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片刻后,换过一身装束的她从客栈后门行了出来。
走出一段。在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她取下帷帽露出一张娟秀面容。
正是颚敏。
四下警惕般的一扫。她将帷帽抛在墙角,快步行出了巷子。
此际,神情看似极其谨慎翼翼的她这一刻心底却有几分之前未曾想到过的小小得意。
明思说,想要骗过宝光这样的女人,她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连自己都骗过。
昨晚一夜,她都在揣摩这种感觉。
今早起来眼底都起了血丝。
不过若能成功,这点代价根本微不足道。
心下微微一笑,她朝睿亲王府快步行去。
今日将西城的所有客栈和车马行都问询过一遍,再过几日,便该是南城了。
她不急。
明思说过任何的局都没有必成的把握,要等鱼儿上钩,一定要有耐心。
颚敏满腹欢欣的回到了主院,迎接她的却是明思从未露出过的严厉目光。
颚敏霎时一呆,继而几分不自在。
“其他人都出去,你跟我进来。”明思发话完毕,转身朝内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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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你如何答应我的?”一到内间站定,明思立时转身冷声道。
颚敏垂眸不言语。
“给我一个你觉得必须要瞒着我去的理由!”明思定定望住她,继而放缓语速却多了一分凛冽之意,“莫非从未见我对你们发作过,所以便可让你任性妄为——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发作人么?”
颚敏抬眼起来,“那日说好如此行事,奴婢想了一晚上也觉得这个法子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最好的法子也不能拿命去赌!”明思蓦地厉声,“早前是我心急思虑不周,可你想过没,诺霞在宝光手下时日不短,以宝光的为人,她既然当初让诺霞引你出手,她难道对你丝毫无了解么?我虽算不得蠢笨之人,可比起宝光此人识人的准头,拿捏人心的本事,我都自认弗如——你如何心性,她只怕就早清清楚楚!若她反拿了你,反将一局,你让我如何做?”
颚敏眸光颤了颤,默然片刻忽地轻声,“王妃觉得奴婢是何心性?”
明思微愣,看了她一眼,“还能有什么?原先当你只是心软心善,如今才知还主意大性子倔不听号令!”
说完终究是做不出更严厉的表情,只瞪了她一眼。
颚敏垂眸弯了弯唇,顺着明思的话先笑了笑,“王妃说得自是无措。”点了点头,话头一转,“王妃同奴婢日夜相处且都不知奴婢还藏了这些个心性,宝光也非神人,她即便知晓一些又能知多少?姐姐虽是被她利用,但奴婢以为姐姐也不会同她说太多奴婢的事儿。退一万步,即便是说,我们姐妹二人分离数年,而后相处也少。连奴婢都不知晓姐姐也变了许多。姐姐哪里又能知晓奴婢多少?”
颚敏一番话说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
明思倒从未发现她有这般好辩才,一噎后,沉了口气,“可你舍命救我此事却是瞒不过的,你若是旁人你会相信这样的一人会背叛她用命救下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