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陵也不知自己在烦闷什么?
请安之后,母后淡淡地提了一下纳兰侯府的几个小姐,还特别点评了几句三小姐同五小姐,话中对三小姐多有褒赞。
他明白母后的语意和暗示,可那没来由升起的不快和索然无味,他自己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这几年随着年事渐长,他开始学习政事,纳兰府也去得少了。
以前去也多是找纳兰笙,后来纳兰笙同秋池做了他的伴读后,若非必要,他更是很少去。
至于那个小丫头,三年前,他曾让纳兰笙将府中所有年龄相符的丫鬟名册取了查过,除了其中有两个在前两三年病死的无法查证外,其余的,他都一一查证过。
没有那个小丫头,都不是那个小丫头……
也许,是那两个病死的丫鬟中的一个吧。其中之一,正好是暑房的人。
“太子,太子。”富贵的声音。
他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仁和宫门前,还在往前走。
富贵微躬着身子,瞄了他一眼,小心的提议道,“太子,不若咱们出宫走走吧。”
司马陵顿住脚步,想了想觉得也好,颔首道,“你去准备一下,去北将军府。”
纳兰笙在厅中来回走着,不时心急地朝外望上一眼。
秋池一身枣红长衫正襟端坐首座,拿起茶杯,用茶盖轻轻刮了刮浮面的茶叶,慢慢饮了一口。心里暗道,还是少年心性啊!
转瞬又忆起昨日那刻,不由也抬首朝外望了一眼。
纳兰笙等得心焦,干脆走到堂前去看那正中的楹联同画,看了一眼后,转首,“你这横批怎么还未写好?”
堂前正面壁上挂了一幅跃马沃野图,两侧是一副笔力遒劲的对联。
上联是 “是南来第一雄关,只有天在头上,许壮士生还,将军夜渡。”而下联是“作天朝千年屏障,会当秋登绝顶,看天池月小,群岭云低。”
未有横批。
这对联是秋池继任北府将军之时,亲手所书,却一直未有横批。
纳兰笙说了好几回,秋池却都但笑不语,不理会于他。
秋池瞥他一眼,“我这横批写于不写,与你何干?”
纳兰笙一噎,嘟囔诽词道,“谁家中堂楹联没有横批?”
“好啊,”秋池抬眼,淡淡一笑,“那你想上一个,若是合我心意,就许你墨宝挂上我这中堂。”
纳兰笙一听,来了兴致,“这有何难!随意一想,也有十个八个——”说着,便在堂中度步,“精忠报国?碧血丹心?忠义千古?以身许国?浩气长存……”
他一连说了十几个,秋池却连眼皮也没动下。
停了下来,恼恨地望着秋池,“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不论我说什么,你也只都说不合适。”
秋池将茶盏置于桌上,朝他挑眉一笑,“我是如何之人,你难道不知?不合便是不合,哪有非让人做违心之论的道理?”
纳兰笙一听,只得泄气。这家伙满脑子除了他的北府军就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入他的心,平素也是最古板无趣的一个,只一条是肯定的,那就是从不会有诓人之言。
第七十五章一语道破
(二更)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纳兰笙不服气道,“不会你自个儿也不知道吧。”
秋池一笑,望着他颔了颔首,“然也,我确是不知。”
纳兰笙一噎,随即忿忿,“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还让我想?”
秋池笑了笑,将目光投向那副楹联。在接任北府将军一职后的当夜,他便写了这幅楹联,却持笔甚久,也未写出横批。
横批么……
收回视线,他淡淡一笑。
纳兰笙晃了一圈,四下里看了看,摇头道,“你这府里冷冰冰的,你也不弄点摆设玩意儿什么的——对了,”他转回头,“你今年都二十一了,你母亲没催你亲事?”
秋池站起身,走了两步到门前,负手而立,“如今事务繁忙,今年要更换军备,还有一批工事,年底老兵退伍,甄选新兵……”
顿住,摇了摇头,“日后再说。”
纳兰笙不赞同的看着他,“即便现在不成亲,那你也该打算打算啊!这娶妻生子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在苍郡天天在军营,回了大京也不四处走动走动,各家姑娘小姐容貌品行,你也该打听打听,心里有个底吧。”
秋池抬首看着天际并未转身,“成亲不过是找个女子繁衍子嗣——她若能懂规矩,守妇道,能孝敬公婆,教导子女,我自能给她脸面尊重。”
纳兰笙摇了摇头,这人真真是无趣。
这时,一个仆人前来通禀,“将军,方府方公子来了。”
秋池颔首,“请他进来。”
纳兰笙随即丢开方才的心思,站了起来,满目期待。
昨日这个方公子的表现实在对足了他的胃口,实在有些期待今日这方公子又能带来何种惊喜。
不多时,一个少年就在管家的接引下走了进来。
还是那双翅的白纱帽,却换了一身月白暗竹文的长衫,缓步而入,不疾不徐,到了近前,秀美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矜持笑意,朝他们二人一拱手,不卑不亢,“方世玉见过秋将军,纳兰五公子。”
“你认得我?”纳兰笙看着明思,忽地“咦”了一声,只觉眼前人莫名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方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明思心里微惊,面上却丝毫不露,“纳兰五公子说笑了,这大京城何人不知五公子与秋将军一文一武,同为太子伴读,相交莫逆。小民不曾见过五公子,不过昨日一见,也能猜出几分。”
纳兰笙呵呵一笑,“秋池这‘武’确是名副其实,我这‘文’不过是滥竽充数,方公子昨日一番豪言,我可是佩服的紧。”
明思笑了笑,并未接口。
秋池见两人寒暄,也不插口,这时,才看着明思道,“方公子,这边请。”
就在这时,刚刚退下的管家又急急的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将军,太子殿下到访。”
秋池站定脚步,看着明思一眼略一颔首,“方公子稍候。”
明思回点了点头,秋池便大踏步朝外,去迎接太子了。
听得太子突然到访,纳兰笙也是一怔,看着明思又是一笑,“方兄,你倒是跟太子有缘。”
这些年,太子也少有出宫,偏生昨日今日出来,都正巧这方世玉也在。
明思垂了垂眸,抬眼起来已是眸色平静,“小可只是一介布衣,五公子此言实是僭越,小可受不起。”
纳兰笙这才想起方世玉的布衣身份,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公子不必拘泥,太子殿下昨儿个可是盛赞于你,什么官身布衣的,咱们都一样,都是皇上的子民,都要尽忠于皇上。”
尽忠于皇上?
明思心底轻声笑了笑,自己可没那心思。
“你这小子,该不是故意说给本太子听的吧?”一道慵懒的语声响起。
明思垂眸,复抬眼看去。
司马陵一身耀眼的朱红长袍,当先在前,身侧右侧半步远是秋池,两个人几乎一般高,一个朱红,一个枣红,前者风姿绝美妖娆,后者气质昂扬英挺。
两个风格不同的美男子同时进入视野,也算得一道风景。
在他们身后三步远,是将军府的管家同太子的两个近身侍从。
明思瞟了一眼,发现太子身边原先的那两个侍女不见了……
太子很快进到厅中,她赶紧跪拜,“小民参见太子殿下。”
“方公子请起。”司马陵语气倒是和蔼,“私服在外,这些礼节都免了吧。”
“谢太子殿下。”明思起身。
管家上前道,“将军,席已备好。”
秋池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笑道,“我在宫中同父皇用过了,喝点酒便是。”
今日出宫前,父皇临时召他前去,说了些政事,所以耽搁到此刻。
酒席就设在偏厅,同正厅只隔了一个博古架。
到了近前,分宾主落座,一股浓烈沉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明思一顿,看了一眼秋池,露出了为难之色。
秋池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唤来管家,“去给方公子换过一壶梨花酿。”
管家很快将酒换过一壶,重新给明思注了一杯。
明思对酒并不熟悉,在纳兰府她们都是喝的米酒,但这种场合她定然不能提出要喝这种女子才喝的甜酒。
只得硬着头皮朝右侧的秋池颔首,“多谢将军体谅。”
司马陵坐她对面,“方公子如此酒量,可不像生意人家。”
“小民天生酒量浅,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还望海涵。”明思端起酒杯起身,“小民就以此杯谢过太子赐匾之恩,也谢过秋将军今日之宴。小民先干为敬。”
说完,便将酒一口饮尽。
还好,酒一入喉,果然不复昨日辛辣,酒杯也比昨日小了不少。
她心下稍稍一安。
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太子也会来,可既然来了,过场总要走一走,她不如主动出手。
“方公子这可不对了,”纳兰笙笑道,“明明是两件事,一杯酒怎么成?”
明思愣了愣,看着已经喝完酒的司马陵同秋池二人,纳兰笙说完后,这二人都未出声。
咬了咬牙,想着这酒也不算烈,她执又倒了一杯,举起,“小民不知礼数,这杯敬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