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颔首,“好。”
路十三欣长的身形站起,目光一落,“莫要冒险。”
虽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但他心中却有些不安。
心道,先出去将事情安排了,再替她想法子,这丫头胆子太大,他不能放心。
看着路十三从后窗离开,又将窗扇无声息的合拢,明思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抱着靠枕,将身子缓缓缩入被窝,翻身侧睡。
幽暗中,一双乌眸盈盈闪亮。
~~~~~~~~~~~~~~~~~~~~~~~~~~~~~~~~~~我是分割线~~~~~~~~~~~~~~~~~~~~~~~~~~~~~~~同一个夜晚。
精致的宫室中,四壁通亮的宫灯红艳艳地映出一室的金碧华贵。
铺就绣花红缎的圆桌旁,还是那一身绯衣,司马陵半垂着眸子,纤长完美的手指挟着一只白玉质的莲瓣纹八方杯的侧柄,缓缓凑近唇边,仰首饮尽。
一身粉蓝宫装的明雪静静坐在他身侧两尺远的位置,看着司马陵这般饮酒,婉丽的面容上现出些许迟疑。
司马陵放下杯盏,玉面微红,语声淡淡,“倒酒!”
明雪顿了顿,垂眸,一手持壶,一手挽住宫装的垂袖,替他斟满。
司马陵端起杯盏,看她一眼,又垂眸,忽道,“说说你们原先在家学的事儿。”
言毕,将杯盏凑近唇边,缓缓饮着,目光却落在红缎之上的虚空。
明雪一怔。
今夜,太子殿下不期而至,坐下未曾多言,便让她伺酒。这一个时辰,已经喝了一壶半。
她有心想劝,可见得太子的眸光,那话便不敢出口了。
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轻声道,“在家学时,也只得我们姐妹几人。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和七妹妹,再加上我。大姐姐在时,六妹妹因体弱,未曾上学。后来,六妹妹来了,大姐姐却因及笄,不用再上――”说着,她顿住,悄悄地看了一眼太子,她素来不会说话,只怕说得无趣,惹太子不快。而此番,却见太子依旧轻轻抿着酒液,神情看不出情绪,但也无恼怒厌烦之色,遂心下一喜,语意轻松了些,“因人少,故而日子也寻常。每日也就是跟着几位师长学功课,那时候胆子小,每日也怕师长训诫――”
司马陵眸光微动,“哦”了一声,淡淡道,“说说你们姐妹几人,何人更得师长偏爱。”
明雪想了想,“我们姐妹几人资质不同,明雪拙笨,样样皆是平常。大姐姐也同明雪差不多。三妹妹才学敏捷,故得蔡师长偏爱。而五――太子妃娘娘琴艺精湛,最受吴师长赞许。而女仪的韩师长则对三妹妹和太子妃看重些。至于画艺的柳师长和棋艺的李师长,”笑了笑,“因我们姐妹在这两艺皆无长才,故而倒是一视同仁。只方师长虽对六妹妹的绣艺赞许,但平素对我们姐妹几人却都是一般看待,倒看不出厚薄偏爱。不过……”
明雪的话声还是柔柔响着,但司马陵已经未曾入耳。
才学、琴艺、画艺……在这些名门闺秀中,她哪一样不是冠绝大京?
她却全然藏起!不给自己半分机会……
仰首将杯中酒尽饮,伸手取过酒壶自斟,明雪愕然顿住口,他冷冷道,“继续说!”
明雪神情一滞,垂眸继续往下说,声音却小了些,也有些紧张,“……每回功课,三姐姐总是最好……”
司马陵一杯接一杯,看着不疾不徐,可中间却并无停顿。
渐渐地,面色愈来愈红,凤目也有些迷离之光。
明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嘴里声音愈加小了。
终于,司马陵将白玉盏重重地放下,用手撑着额头,微微有些晃动不稳。
明雪一愣,停住口,伸手去扶他,眼带忧思看着他潮红的侧脸,柔声道,“殿下,可是头晕?”
司马陵被她扶住,头晃了晃,忽地抬起,只见眼前女子面目模糊。
他用力睁开眼,蓦地眸光一闪,将明雪拉入怀中,语声喃喃,“你……终于肯理我了……”
明雪白皙的面容倏地娇红,听着司马陵沉稳的心跳,她只觉身上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咬了咬唇瓣,她伸手抱住司马陵,声若蚊蝇,“殿下,您幸了臣妾吧。”
司马陵此刻醉得云里雾里,哪里还听得见明雪的娇羞之言,他揽紧明雪,将醉得发沉的头靠在明雪脖颈边,“明思……我会比秋池……待你更好……”
自语般的喃喃一句后,头便软软抵住了明雪的脖颈,再也不动,只那湿热的呼吸喷洒在明雪耳畔。
明雪如遭雷击!
虽是极低极轻的一句,可是司马陵凑在她耳边,哪里能听不清楚!
只见她的身体蓦然一僵直,脸上的娇羞红晕,只在这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只剩苍白。
僵硬地转过头,用手托起司马陵的脸,语声颤颤,“殿下,你方才……说的是明思?”
司马陵俊美的面容上一片潮红,闭着眼,除了呼吸间的热气和酒气,再无半点声息五感。
第三百一十八章 皆是无情
(一更)
“殿下,殿下。”明雪低声唤着。
脚步声响起,明雪转首看去,玉兰匆匆而入。她看了一眼内殿的情形,过来扶住司马陵,身体巧妙的挡住明雪,恭声道,“侧妃娘娘,奴婢来伺候就行了。”
说着,将司马陵扶来站起,司马陵朦胧地睁开眼,“玉兰,带我去——”
“奴婢这就送殿下回宫。”玉兰平静的接过司马陵的话,扶着司马陵朝外走。
看着司马陵倚在玉兰身上,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明雪的手在袖下缓缓攥紧,婉丽的面容上,脸色雪白——自己连碰他,也碰不得么……
司马陵回到寝殿,王栓将玉兰早已吩咐准备好的醒酒汤送来。
玉兰伺候司马陵喝了,扶他到锦榻上躺好,小心地脱去鞋袜,王栓递过温热的棉巾,玉兰接过替司马陵净面。
司马陵半睁开眼看了一眼,阖眼睡去。
玉兰将金钩松开,精致宫纱所制的纱帐垂下,司马陵宁静的睡颜在纱帐内顿显朦胧。玉兰站在锦榻外定定看了须臾,直到察觉王栓的窥视,她才强作镇定的将锦幔放下,转身冷冷低声,“出去,别扰了殿下歇息。”
两人前后退出太子寝殿,玉兰在前面,王栓亦步亦趋的跟着。玉兰顿住脚步,偏首看着王栓,“有事?”
王栓噎了噎,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奴才确是有事想求尚仪。”
玉兰站定,转身,“说吧。”
王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奴才想请尚仪将紫茹调到咱们宫来——”见玉兰神色一变,他赶紧道,“便是做个洒扫庭除的侍女也使得。”
玉兰皱了皱眉,这仁和宫的人她自是个个有数,遂道,“你不知她是太子妃带进来的人?”
“奴才知道。”王栓点头,眼里却带出了同情,“可她若再留在太子妃宫里,只怕就活不长了。”
玉兰一怔,“这话儿怎么说?”
王栓瞅她一眼,低声道,“她两条胳膊都淤青了,好些还是伤上加伤……”见玉兰蹙眉,他赶紧补充道,“不是她同奴才说的,而是她替奴才补衣裳,送过来时,奴才见她动作有异,这才瞧见的。”
玉兰垂了垂眸,“你是说是……”
没有说出来,可意思王栓也明了了。
王栓四下扫了一眼,轻轻颔首,“咱们宫里素来规矩严,没主子的旨意,自然不会有人敢动私刑。”
玉兰垂眸想了想,“此事先不急,她毕竟是太子妃的人,你容我再想想。”
王栓点头。他心里也明白此事殊为不易,他也是同情紫茹,故而才冒着胆子来求玉兰。如今虽是未答应,但只要没有一口拒绝,那还是有点希望的。
玉兰却是另有打算,不过还需斟酌一二才能定下。
翌日一早,明雪用了几口早膳,便没了胃口,将汤匙一放,“收了吧。”
黄莺轻声劝她,“娘娘,您这些日子都不大开脾胃,日子长了可不好,还是再用些吧。”
明雪摇了摇首,起身走到一边,站在窗前不语。
黄莺只好唤了宫人将几乎未动的早膳撤下,又走到明雪身畔,朝外看了一眼,“要不奴婢陪娘娘出去走走?如今正当好时候,听说玫瑰园的花儿开得极好,还有不少世所罕见的名品。”
明雪此刻也觉胸中沉郁,闻言稍顿了顿,便颔首,“也好。”
整理了下妆容,两人便朝御花园行去。
两刻钟后,便到了御花园门口,黄莺指着东面,“娘娘,玫瑰园就在那边。”
明雪颔首,轻移莲步过去。
到了之后,只见诺大的园中,放眼过去是一片绚烂之极的玫瑰花海,大红和雪白分做两片,中间被整齐的花径隔开。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沁人心腑的花香。
纵然是心情不好,此刻见如许美景,明雪也不自觉地露出了淡淡笑意。
黄莺看着她的脸色笑道,“奴婢没说错吧,可是极美?”
明雪抿唇笑了笑,提步进入。
刚迈了两步,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声,“二姐姐也来赏花啊。”
明雪脚步一滞,垂了垂眸,缓缓转身,盈盈一礼,“臣妾见过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