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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 完结+番外 (尤阡爱)



岑倚风睚呲欲裂,掀开襦裙,那条白皙如玉的右腿小腹上,清晰浮现出数道被碎片割深的血口。

他全身痉挛地抽搐一下,立即朝冬袖大嚷:“去把葛大夫找回来,快点把葛大夫找回来——”然后坐在床边,颤颤抖抖地伸出手。

过雪声音充满恐惧:“不要碰……”

岑倚风知道她是怕他弄痛伤口,才停止下动作。然而这一切,全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推开她,是他害她撞碎花瓶跌倒地上,以致被残片扎破了腿,可是他居然不曾留意到!

“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不说?!”他大喊,目光急得像着了火,却又痛如刀绞。

之前他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太害怕,害怕自己又惹出麻烦,害怕自己又招他不高兴,她不敢说,哪怕腿上受了伤,也只想着等他先离开。

但方才听他这般愤吼,那满腹的酸楚委屈,好似洪水破闸一般,一股脑涌入脑顶,终于让过雪潸然泪下,可她在他面前即使哭起来,也是低低弱弱,若泣若无,像只失去母兔的幼崽,无助可怜到了极处。

岑倚风再抑制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过去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双眼通红,嗓子干哑得都似破了。然后低下头,用唇吻着她娇靥上的泪,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吻着,仿佛那是弥足珍贵的珍珠,不肯遗漏一滴,他的唇那么烫,吻上来,带着火烙般的痛感,晶莹剔透的泪珠,很快就被融化了。

过雪只是缩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岑倚风阖上眼,用下颔抵住她的头顶,艰涩无比地启唇:“这次,是我不对……我……我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当时……真的是气的糊涂了……”

她宁愿忍着伤痛,也不肯将事实告诉他,岑倚风只觉有种快疯掉的感觉,无法想象下一次她再因受伤而隐瞒自己,他会怕成哪样。

“你答应我,这样的事……今后都不可再瞒我。”

过雪从没见过他这般认真的表情,一时心里混乱一团,也理不出个头绪,只是吸着鼻子,默默颔首。

不久,葛大夫终于赶了回来,替过雪检查伤口,上药包扎,吩咐近来最好不要随意下床走动。

晚上,过雪留在自己的房间用膳,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简单用了点鸡丝汤面,就被冬袖伺候着睡下了。

这次岑倚风特意吩咐,因怕过雪夜里有所不适,让冬袖守在床边贴身照料。

深夜朔风瑟瑟,吹得窗棂吱呀吱呀作响,好似小孩子在呜咽哭泣一般,连月亮都是惨惨淡淡地一点子白印,悬于黑穹,仿佛烟灰化成的胭脂扣。

过雪半夜翻个身,正好撞到腿腹上的伤,“唔”地一声痛醒,刚睁开眼,旁边已经有人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岑倚风慌慌张张地问。

过雪睡眼惺忪,像做梦一样地望着他,唤了声:“哥哥……”

岑倚风揩去她额头一把冷汗:“哪里不舒服?”

过雪摇摇头,不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疼……”

岑倚风想了想,搭了两层软垫置在她脚下,然后将那条右腿轻轻架在上面,这样即使平躺着,也能尽量避免触及被绷带绑住的伤口。但又怕她夜里翻身乱动,岑倚风索性褪掉鞋子,躺在旁边。

过雪以为他要做什么,本能地害怕起来,往内侧缩了缩,岑倚风胳膊绕过她的头顶,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好了,睡吧……”

过雪满脸迷茫,瞪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昏暗间,宛若黑亮的琉璃水晶,分外惹人堪怜。

岑倚风情不自禁,低头浅浅吻过她的唇,是月色在花阴间的流连,更甚一种宠溺。

过雪半边脸贴上他平坦坚实的胸口,男子温热的气息萦绕而来,仿佛能驱散一切严寒的炉火,烧得她脸颊微微发烫,那衣襟绣袍被名贵的熏香醺得幽馥,丝丝缕缕,拂过鼻端,好似发梢的纠缠,迷离欲醉。

过雪终于阖目睡去,微蜷着身,窝在臂弯里,模样就像未满足月的小小婴儿,偶尔翻动身,岑倚风便仔细留意着她受伤的右腿,伸手重新盖好从她身上滑落的锦毯,黑夜里,他的脸有如藏在雾里,是恍惚不清的温柔。

痴情亦痴狂2
上回葛大夫诊脉的时候,该问的过雪也都问了,原是血亏郁寒,以致月信不准,食欲不振隐隐泛呕,也不过是焦虑过甚,心理作用,服下调理身子的药汤,很快便有了动静,到底虚惊一场。

因腿伤缘故,过雪一直呆在花笺居,极少下地,白天里基本见不到岑倚风人影,唯独到了夜半时分,他才会出现身边,却不若以往对她百般折磨,只是静静搂着她入眠。

时光转眼,迎来今冬第一场大雪,扯絮撕棉地飘了三日,直至雪霁初晴,推开轩窗,整座庭园仿佛镶上了璀璨的水晶装帧,白灿灿亮闪闪地一片,银光雪条压着树枝蟠蜿交错,好似挂了一溜琉璃灯,阳光下闪烁生辉。

过雪被眼前美景吸引,足足站了半晌功夫,脸蛋都红彤彤的,倒似多搽了胭脂水粉一般,凭添几分艳丽。

冬袖赶紧替她披上斗篷,合严窗扇:“这一大早的,姑娘可别受了风寒。”

其实上回发现药包的事,过雪也无从怪她,毕竟心里早该清楚,她是岑倚风手底的人,要怪就该怪自己粗心大意,否则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人发现了去。

腿伤养好后,她又要每日前往东仪堂用膳,冬袖系紧她颈下的丝绦,又将银鎏吉祥八宝手炉揣在她怀里,才掀开帘子,扶她出屋。

一路走来,那风吹到脸上又干又寒,就像小锉刀割上蝴蝶软软的羽尾,带着丝微痛意,举目望去,漫天皆白,而冰雪间投射来的一缕阳光,显得分外温暖迷人,映得满地如琼玉缤纷,莹幻流丽,好似踏上了瑶山仙台。

一进东仪堂暖阁,身上寒意瞬刻被一哄而散,岑倚风正吃着蜜浆红枣茶,满屋只回响着岑湘侑小鸟般叨叨不停的声音。

听屋子里这样热闹,过雪不禁纳罕,解下斗篷进来,潘姨娘见着她,脸上立即堆起笑容:“过雪你来得正好。”

过雪疑惑:“姨娘,出什么事了?”

潘姨娘笑道:“是这样的,你大哥因生意上的事,要出趟远门。”

过雪目光诧异地望向岑倚风,尽管近来几个晚上彼此同床共枕,但白日里看来,他整个人似乎清减了许多。

她顺潘姨娘的话问:“哥哥要去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岑倚风慢条斯理地搁下小匙,被旁边小婢伺候着漱了口。

其实他每年都会出两三趟远门,并不稀奇,只是过雪适才听潘姨娘的语气,仿佛与自己有关似的。

倒是被岑湘侑一语点破:“二姐,大哥这回要去綵州。”

綵州是韶州的邻州,过雪的母亲就是綵州人,那里也是过雪出生的故乡。

岑湘侑瘪着嘴,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讲:“大哥说,这回要带二姐一起去。”

过雪果然怔在原地。

潘姨娘听岑湘侑一副酸不溜丢的口吻,颇为尴尬,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大哥不是答应你了,将来有机会也会带上你,这次刚好是在过雪的家乡,才决定带你二姐去的,况且你大哥是去做正经生意,又不是真的去玩。”

岑湘侑最受不了她在耳边唠唠叨叨,怏怏不悦地噤了口,尽管是在家中,也仍旧摆出一副做作的贵妇姿势。

事情太过突然,过雪有些回不过神,看看岑倚风,又看看众人:“这个……我……我……”

潘姨娘也十分艳羡,毕竟能回自己的家乡,谁心里能不高兴的,嘱咐道:“过雪,这几天你就赶紧把身子调养好,可别等了出门,再出什么差错。”

过雪见这般情况,分明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一时间哑口无言,干点了点头。

用膳时,过雪委实琢磨不出岑倚风的用意,寻思着找个机会,能跟岑倚风商量一下,可惜早膳用到半途,岑倚风就提前离开,因潘姨娘他们在场,过雪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追出去。

晚上她盼着岑倚风能出现,偏偏这几晚都平静出奇地度过,白日里,岑倚风不是出府就是在书房处理事务,根本不曾照面,过雪心里清楚,看样子,她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其实能回綵州,何尝不是过雪梦寐以求的事,然而想到此次是与岑倚风单独出行,她就惶惶不安,难免有几分担心害怕。

这是她住到岑家后,第一次出远门,因日子定在三天后出发,对毫无预料的过雪而言,时间上确是有些紧,白天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唯恐临行前自己丢三落四,被旁人笑话。

最后她好不容易腾出空闲,前往坞怀巷探望婴婴。

香阁暖炕上,岑婴宁正斜签着身坐着,屋内两个匝角分别供着炭盆,红通通的火焰暖意熏人,因气氛极静,炭火燃烧的哔剥声显得格外清脆,炕桌上放着小竹篓,岑婴宁手里捻着银针,却没有绣饰物上的图样,眼睛呆呆盯着炭盆里跳跃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彤红的火光映上那苍白雪肤,仿佛几许暧昧不清的红晕。

当过雪掀帘走进来,她似乎被惊动,表情怔了两怔:“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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