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黑鸟决定偷偷溜走,半小时内闲院一再次联系了自己,那头闲院二浅穗的哭声穿过话筒,撕心裂肺到让人发毛。
“我要黑鸟哥哥!”她这么哭叫着。
对小孩子完全没办法的黑鸟只好再次回到幸若家,并开始了连自己都完全无法理解的借住生活,从工作的地点到闲院家需要十五分钟车程,只要自己没有准时出现,闲院一的妹妹就会打电话来询问,甚至嚎啕大哭。
幸若黑鸟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头大过。
不过幸好平常闲院二浅穗很乖,倒也不至于这么麻烦,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必须得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中才行。
对上面前端坐着晃着小腿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黑鸟再瞥了一眼旁边手撑下巴笑眯眯盯着自己的闲院一,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个……唔。”
他一开口,闲院一眼疾手快地叉起一小块羊羹塞进他的嘴里。
“……”没错了,就是这样,吃完东西后,面前那个小家伙就会抓着他的衣角,然后把自己牵回她家,接着又会过一夜,于是第二天又会发现紧紧关闭的房门被身边的家伙撬开,紧接着又是一天。
好像陷入了某个怪圈一样。
嚼着嘴里的食物,幸若黑鸟总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点不对劲。
最近锦城斋行人似乎也太好说话了?而且国常路大觉居然完全没有在意这一切,这也太诡异了吧?
看了眼桌面上摆放着的点心,黑鸟缓缓将视线移到了闲院一的身上,默默看着他。
明明长的还不错,也有一个好工作,家庭看起来也正常,但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行为会如此古怪?
这个男人,还真是够莫名其妙的啊……
闲院一用热切的眼神回望他,还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抹了一下黑鸟的嘴唇。
眼角抽了抽,黑鸟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朝着后方躲了一下,埋头吃东西。
“……”变态这种东西,果然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低下头的时候,黑鸟的长发从侧颈滑了下来,几缕贴在了脸颊旁,有些散落在了手边,坐在他左侧的闲院一顺手挑起了黑鸟的头发,并将它们撩向后方。
贴着他的颈部,闲院一的手指在被头发遮掩着的某个地方停留了一下,似乎想要摸摸那个深色的印记,但为了不让对方发现,闲院一还是继续将黑鸟的头发向后抓了抓。
嘴里塞着食物的黑鸟抬眼瞥了他一下,并没有抗拒闲院这种行为,快要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黑鸟眼角余光瞄到了缓缓停在一入屋外的车辆。
是一辆看起来非常昂贵的商务车,吸引了黑鸟注意的并不是豪华的车辆款型,而是车门把上的暗红色火鸟纹。
停在一入屋前之后,车上走下了两名与车辆的气质非常不符的,穿着和服的男子,走进店内后他们环顾了一圈,将视线停在了角落里的幸若黑鸟一行人身上。
黑鸟停下了吃点心的动作,缓缓坐直了身体。
似乎察觉到了黑鸟身上突然改变的气息,觉得不对劲的闲院家兄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吸引了黑鸟注意的两人。
靠近他们的两人穿着正式的和服,表情冷淡不说还一本正经的样子,闲院一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两人衣襟上绣着的火鸟纹上。
家纹是一个家族的代表,也是一个家族的荣誉与权利的象征,并不是所有的家族都有家纹,所以如此正统的家纹,大概是战国或幕府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会有飞禽形状家纹的家族并不多,看到这形状的那秒,闲院一立刻想起了这种家纹所代表的家族。
不过话说回来……
想到了什么的闲院一略微惊讶地挑了一下眉,看向挂着平淡笑容的黑鸟。
……不会这么巧吧?
闲院一还在怀疑的时候,那两名男子来到黑鸟的面前,弯下腰鞠了个躬,并证明了他的推论:
“少爷,家主想要见您。”
火鸟纹是幸若家族的象征,那个幸若一家源自幕府时期,在二战与经济危机中幸存后快速发展起来,算是大家族。不过,因为原本就是稀少的姓氏,而且权利与资本远远不及黄金之王,所以闲院一也并没有朝那方面想过。
幸若黑鸟将手肘靠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笑眼弯弯地看着那两个男人:“你们是谁?认错人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闲院一总觉得现在的黑鸟心情并不好。
闲院二浅穗还是乖乖吃着面前碟子里的点心,一副对陌生人视而不见的模样,闲院一副对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暗自注意着黑鸟的变化。
“幸若黑鸟少爷,家主派我们来接您,说是有话要说。”毕恭毕敬的样子让店里的人纷纷看向这个角落,黑鸟面对着那做出显眼举动的两人,哈哈笑了两声,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抱歉,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谁是家主?为什么我突然变成少爷了呢?”
两人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
“大概是同名同姓搞错了?”说到这里的黑鸟顿了一下,在他微微侧过脸的时候,闲院一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淡。
低下头的男子吃了一个草饼,一副因为食物而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好像也没有能和你们扯上关系的地方呢。最多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能当一下少爷吧。”
最后半句话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生硬。
闲院一伸手抓住了黑鸟放在桌面下的手,黑鸟瞥了他一眼,甩了甩,没甩掉。
而听到那句话的两人脸上明显带上了尴尬,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后,其中一个人回到了车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用恭敬的态度递向黑鸟:“这是绘有家纹的和服,是按照少爷的尺寸特别定制的。”
而这时,黑鸟的终端机响了起来。
那头锦城斋行人的声音带着点迟疑:“那个……幸若先生。”
“有事吗?”幸若黑鸟现在特别希望锦城斋能够以“要认真工作”为由把自己领走,可对方沉默了一下,道:“幸若先生,我觉得有件事有必要告诉您一声……幸若家的人,来找过您。”
“……”黑鸟也跟着沉默了一下,终于甩开闲院一的手,扶住额头,“你倒是早说啊。”
都已经被找到了还打电话给自己,如果早点说的话,至少能躲掉这群麻烦的家伙吧?
“……看来已经被找到了呢,真是抱歉。”那头锦城斋的语气十分没诚意。
觉得锦城斋行人最近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黑鸟总觉得最近自己似乎越来越没用了,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并不打算接下那个盒子,刚想拒绝,闲院二浅穗突然离开了座位,小步跑到他的身边扯住了他的衣角:“黑鸟哥哥,要去吗?”
“……啊?”
“呐,如果不喜欢,不要去不就可以了吗?”把小脸埋在黑鸟的怀里,闲院二浅穗伸手环住黑鸟的腰,语气似乎很担心,“明明很讨厌这种事不是吗?为什么这么难过却还是要笑呢?”
听到这番言论的黑鸟表情有些惊讶,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
九岁的闲院二浅穗仰起脑袋,表情很认真:“我和哥哥,都比较喜欢开心一点的黑鸟呢。”
24Kimono(和服)(下)
身旁的男人是一个让幸若黑鸟无法理解的人。
黑鸟曾经见过他平常的样子,懒懒散散给人并没有什么劲头的感觉,但一旦面对自己就跟打了兴奋剂一般亢奋,面对妹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面,是个温柔可靠的兄长。
就如同现在的闲院一,他正在用安静却柔和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想要成为黑鸟的力量一般。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闲院一?
觉得他很麻烦也很奇怪的黑鸟低头看了眼怀里长相和闲院一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幸若黑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向绘有张狂家纹的礼盒,想起了那个有着张狂赤色火焰的朋友,以及他说过的话。
「虽然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不过你无论发生什么糟糕的事都依旧笑嘻嘻的破个性还是改一下比较好。」
……什么嘛,明明笑容可以应对所有事,为什么他们还会劝自己改掉这个习惯呢?
就像五年前的宗像礼司,也曾说过与周防尊相似的话,什么“不喜欢就说出来,不说出口,任谁都不会理解你”之类的言语,让黑鸟一度感到困惑。
黑鸟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明明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在自己幼时被抛之脑后,之后过着看似随心所欲但又自我束缚的生活,其实黑鸟并不打算对以前的做法表示否定,也没有对周防尊和宗像礼司的话表示过肯定。
迎上闲院一的视线,黑鸟看到自己的样子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里,虽然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理由,但黑鸟决定坦诚地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