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头去,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明了,玉嫔如此,如玥何尝不是如此呢。
走出永寿宫,海蓝便停下了脚步。玉娇白了她一眼,方道:“还不走,留在这里有花卖啊!”“走?”海蓝冷哼了一声,鄙夷道:“真以为你们郭络罗氏有多了不起,却竟然连自己人也不帮衬。俊甫再不济,也是玉嫔娘娘的亲弟妹。可你倒好,连话都没开口,就让人赶了出来,好意思叫我回去!”
“这是皇宫,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尖酸刻薄,让人听了去,还不得怎么笑话呢!”玉娇心里也委屈,却还得顾得舒穆禄府的颜面,遂轻柔细语:“好妹妹,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求你,咱们先回去再说不行么?”
“回去?”海蓝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福晋你这么厚的脸皮。就这么回去,还不得让人笑得牙都掉了。”说着,海蓝就转身要走。
玉娇自知理亏,不免有些急促:“你是要去哪儿,这可是皇宫。”
“不要你管,你自行出宫回府吧,我自有我的法子。”海蓝了上了辇车,吩咐领路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身子痊愈了,咱们就去储秀宫请安吧。”
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海蓝已经上了车辇。也是在这个时候,玉娇第一次觉得她也是为了俊甫。难得的同心同德。回头忘了一眼永寿宫,庄严肃穆,金碧辉煌,却是那样的令人心凉透彻。
或许紫禁城里的人,根本没有情谊可言吧。倘若再选一次,是会进宫还是会嫁给舒穆禄俊甫,她真的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海蓝带着一股怨气,兴冲冲的朝着储秀宫去。偏偏不凑巧的让紫敏给拦在了宫外:“海蓝格格是您来了。”
隐去满脸的愁怨之色,海蓝灿盈盈笑道:“妾身入宫自然是要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久违皇后娘娘康愈,不胜欣喜。总要亲自瞧见了才安心。”
“侧福晋有心了。”紫敏断然一笑,微微道:“只是皇后娘娘今日有些倦怠,不便会客,也只好请侧福晋先行回府了。”
“皇后娘娘身子不爽么?”海蓝的心咚的沉了下去,连她也不肯出手相助。“那臣妾只好先行告退了。还望姑姑代替臣妾向皇后娘娘问安。”
“必然。”紫敏又是欠身相送。
海蓝心灰意冷的转过身去,怨恼不已:“就这样回去了,岂非真要让人笑话了。”方才自己蔑视玉娇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散了。有苦却求救无门,这种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正在灰心之际,海蓝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受了阿玛的恩惠,必然能帮到些忙。这么想着,海蓝又鼓起了勇气,连忙上了车辇道:“带路,我要去永和宫。”
这一路走来,受尽了人情冷暖,海蓝几乎是含着泪,向庄妃请了安。
庄妃诧异,来找自己的人,竟然是来王爷的女儿,海蓝格格。不免道:“你嫁给了舒穆禄,而舒穆禄家与郭络罗家才是世交。怎的从永寿宫出来,竟是含着泪来了本宫这里。若是让人瞧见了,还当是如妃给了你气受呢。”
闻听此言,海蓝一下子就跪在了庄妃面前,俯首告罪:“妾身不敢,妾身也从未作此想。只不过妾身想起自己的处境才这般感慨。并无半点怨怼如妃娘娘之意,还望庄妃娘娘明鉴。”
庄妃是何等聪明之人,见海蓝自己一人前来,便知她定是来讨账的。总归是爹爹欠了来王爷的恩情,当女儿的不还也得还。想了想,才道:“花儿,扶海蓝格格起来,这样见外是做什么。本宫不过是不喜欢看着这花容月貌的美人,梨花带雨罢了。”
海蓝起了身,翩然落座,隐退了些许的愁色,委婉道:“妾身失仪了,请庄妃娘娘海涵。”
“去拿些栗子糕来给海蓝格格尝尝。”庄妃知道她有话要说,自然得支开下人。待到人都退去,她才幽幽的笑道:“有什么话,妹妹只管说吧。你这样忧伤,倒是看得人心里难受。”
“实不相瞒,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妾身也不敢向庄妃娘娘开口。事关我夫君舒穆禄俊甫……”海蓝有些局促不安,慌忙的垂下头去。
“舒穆禄家仰仗祖上的功德,一直在京城落居。到了你家公这一代,封了侯爷,尽享清福。有些年头没理会过朝政事事了。你前来,无非是觉得舒穆禄俊甫投闲置散了这些年,也该谋得一官半职为皇上尽心效力了。本宫猜的可对?”
海蓝一听,心中动容不已:“知我者,莫若庄妃娘娘您。亲身本想着福晋乃是玉嫔的亲胞妹,玉嫔娘娘多少能为舒穆禄一家谋条出路,却不想受了冷脸。而妾身惯常入宫,都是与皇后娘娘亲近,可无奈娘娘身子不爽,也将臣妾拒之宫外了。思来想去,也唯有庄妃娘娘您才能……”
“诶……”庄妃拉长了声音,打断了海蓝的话:“凭借你阿玛在朝堂上的地位,又何须来我这里讨求。再者,后宫不得干政呢!实在不济,那福晋的阿玛不也是当朝一品么,听说皇上还赏了两江总督的官职,到底要给你夫君谋条出路,也并非难事。
后宫不得干政,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妃嫔小主,怕是没有人能开这个先例。怎么说,此事也实在不该落入后宫呢!妹妹可觉得我说的在理么?”
“娘娘您……”海蓝知道庄妃不会这么爽快就答应,却也没料到一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我阿玛虽然贵为来王,可终究没有实权。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他是空壳子王爷,根本没有实权在手。凭借的,也不过往昔功劳而已。”
海蓝越说越急,不觉泪落如雨:“妾身又怎么敢因着这些给他老人家添堵呢。福晋的阿玛的确是一品大员,偏是刚正不阿的性子,又是外放的官员,京中之事怕也是有心无力。且说让我们俊甫去求他,舒穆禄府的颜面又该何存?”
庄妃烦不胜烦,见她哭得可怜连妆都花了,吃心道:“也是,若这事儿让福晋郭络罗氏办成了,往后你在府中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她不是还生了个男丁么?”
“说的正是呢。”海蓝觉得庄妃说到了她的痛处,更是沉痛不已:“求庄妃娘娘疼妾身,就看在你我阿玛有些交情,就帮着臣妾想想办法吧。”
“好了好了,花儿,扶着格格起来。有话好好说。”庄妃凛起看不明澈的微笑,若有似无的蹙了蹙眉,慢条斯理道:“我尽管试一试,能办自然最好。若是不成,海蓝格格你也莫要怪我。”
“妾身不敢,有娘娘您这一句话,亲身已经暖在心头了。”海蓝似乎看见一丝曙光,转涕为笑:“无论如何,妾身都感念庄妃娘娘恩情,必然不敢忘怀。”
庄妃微微点头,踟蹰道:“不过本宫这样帮你,你又当如何回报本宫?”
“旦凭娘娘吩咐。”海蓝知道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如是说,自己也必须出点力了。
“本宫在宫里不安生,心气儿难免不顺。看见旁人的日子过得好了,嫉妒的难受。格格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该让人省心。那些碍眼的刺儿,不拔了去岂非要扎在自己身上了。”庄妃倒吸了一口郁气,轻声问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屈居侧福晋之位么?”
第八十七章:转风(八)
海蓝年轻气盛不假,却果真看清了庄妃的心思。倘若郭络罗玉娇惹出什么乱子,那玉嫔就必然不能安心。玉嫔不能安心,势必如妃就不能安稳。加之先前宫中盛传庄妃与如妃不睦的前因后果,海蓝已心如明镜。
“娘娘可以安心,海蓝虽然只是个侧福晋,可从来不会写认命二字。事在人为,只要妾身一想到背后有娘娘为靠山,心中便充满了勇气。必当替娘娘您分忧,也让妾身能如愿的取而代之。”
庄妃听了,心里觉得很是舒坦:“海蓝你是聪明人,一点既透,本宫心里也很安慰。也难得你有这一份骨气。如今这宫外,还有人肯替我分忧,自然是最好的。鱼帮水水帮鱼,总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儿,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待到你那边有了好消息,本宫必然为你主持公道。”
“那妾身就不叨扰娘娘歇息了,先行告退。”海蓝从庄妃微笑的眸中,看透了些许锋芒。而这一缕柔光,正刺痛了她的心。舒穆禄府再不会有一如从前的安稳日子,投归了庄妃的阵营,就注定她不能再与宫中旁人亲厚,自然也包括中宫的皇后。
可庄妃真就是个很好的依靠么?海蓝不敢显露半分颜色,只恭顺的退了下去。
花儿送了海蓝格格出门,才又转回身为庄妃添茶。“娘娘休怪奴婢多嘴,海蓝格格的心性,怕是成不了什么大事儿,您又何故许她这一份隆恩。”
“明知道是多嘴,还要说这番话么?”庄妃并不领花儿的情,只端起茶盏悠哉悠哉的品了几口。
“奴婢知罪了,不敢再生口舌是非,这就去替娘娘您传膳。”花儿顺从的退了下去。还未走出门,就听庄妃冷声问道:“佳贵人是否已经回了长春宫?”
连忙转身回来,花儿恭谨道:“正是呢,娘娘,听说今儿一早就回去了。”庄妃沉了声音,半晌没有说话。花儿就这么躬着身子等着回话,一动也不敢动。
“你说本宫是不是不该这么心急?”庄妃想起昔日的种种,自己与如妃走过的风风雨雨。心头微微难忍,无声叹息:“如妃自有如妃的难处,可本宫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皇上连定嫔那里都去了数次,却已经许久没踏足咱们永和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