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儿刚落,那扇门就被两名宫婢打开,齐齐向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帝唔了一声,正要往里走,却听小许子道:“都别搅扰皇上听戏了,你们跟我来。”
皇帝自觉奇异,免不了好奇的走进去。内寝之中,若有似无香气微凉且清,使人心旷神怡。隐约可见粉红色的凤尾香罗内,有人影晃动。
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皇帝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前去。方掀开香罗一角,忽闻丝竹管弦之音起。一女子立在中央,丝带环身,轻旋慢转,翩翩舞起。
偏偏淡扫峨眉,芙蓉如面,清丽脱俗犹如风中仙子。
皇帝只觉恍如梦中,可这近在咫尺的美人分明伸手可及。
旋转中的女子时而含笑凝望,时而蹙眉愁思,脚步亦是介乎轻灵与矜持之间,美到了极致。
皇帝看得痴迷,不由自主的走进了罗帐之中,果然那沁人心脾的香气越发馥郁,久久不散,直搅的他血脉膨胀,心如鹿撞。
一曲未尽,皇帝的手已经拦住了佳人纤细的腰肢,舞停,奏乐亦停。
寒霜轻盈而巧妙的挣脱了皇帝的怀抱,恭顺而生份的问安:“奴婢长春宫寒霜,奉定嫔娘娘之命特来为皇上献舞。”
“起来吧。”皇帝的心不着痕迹的蠢蠢欲动,开口却赞道:“丛云最知朕的心意,体贴入微。”
寒霜直起身子,与皇上对视了一眼,才发觉皇帝并非平日里看见的那样冷面若霜,相反的,他宽厚温和,平易近人,眉目间多存笑意,儒雅有礼。
可再怎么好,他也是天子,一国之君。既非自己的良人也非夫君。而她要做的,仅仅是代替主子,俘虏他的心。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寒霜轻轻的走近一步,一伸手拉开了系在领口的衣带,披在身上的舞衣就退了下来。里间穿的那薄如蝉翼的小衣尽显,淡淡的鹅黄,将她曼妙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妖娆撩人呈现于皇帝眼前。
“朕懂了,你才是今夜最**的那出戏。”皇帝愉悦而笑,揽膝横抱,将寒霜抱在怀中。只这突入的举动,寒霜便僵硬了身子。
“怕了么?”皇帝敏锐的觉察道。
“皇上……”寒霜真的很想说怕了,很想说不情愿,可这样的局面是她无法抗拒的,也根本就无能为力。所以出口的话,极为柔婉的换了表意:“还有人在。”
“都退下。”皇帝见美人露出娇嗔的微笑不觉满心欢愉。这一声令下,躲在屏风之后的乐师们便匆忙的退了出去。
寝室的门,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且有定嫔亲信之人把手,好似锁住了一方乐土,没人叨扰的乐土。皇帝再不犹豫了,索性将美人搁在了榻上。“你可真香啊,是擦了什么蜜粉?”
寒霜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脑子里却盘旋着嬷嬷给看的春宫图绘。她是第一次,这样接近陌生的男子,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能够这样不知廉耻的迎合。“皇上喜欢这香味儿么?”
“当然是喜欢的。”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近,模糊不清。贴在寒霜的耳畔唇边,那样温热而绵痒。“只怕是难以忘怀了。”
寒霜环抱住皇帝,止不住颤栗。越是想让自己不要在意,权当完成主子的命令,就越会令自己心痛。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至少她舍不下仅存的那么一点点自尊。“皇上,别心急……”
“**一刻价值千金……”皇帝玩味一笑,早已顾不得自己高贵的天子身份。寒霜只觉得痛,却不知是身还是心。
许久,这漫长的煎熬总算是挨了过去。身边的男人疲惫的沉睡去。寒霜睁大双眼,只觉得自己与死了根本没有分别。明明很想哭,却没有潸然而下的泪水,明明浑身都痛,却不会也喊不出疼。
三更天时,趁着皇上还在熟睡之中,寒霜依照定嫔的吩咐,裹着衣裳溜出了厢房。门外自有小太监将她送回下院,一处指定的厢房。
田嬷嬷久侯了多时,这会儿见人回来,不禁阴笑:“不想你这丫头还挺有能耐的么,折腾到这个时候才舍得回来。”
寒霜羞红了脸,满心屈辱,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田嬷嬷也不理会,径自取了汤药来:“这是定嫔娘娘让人给你备下的,喝了极容易成孕。他日母凭子贵,可别忘了本嬷嬷为你尽的心,出的力啊。”
寒霜无言以对,端起汤药就饮了下去。
“但愿这肚子能争点气,待你有了皇嗣好日子也就来了。”田嬷嬷抿了抿干裂的唇,淡漠道:“还有,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此事绝密,若是走漏风声,当心你的小命。”
“多谢嬷嬷提点。”寒霜欠身行礼:“奴婢一刻也不敢忘。”
第九十章:转风(十一)
仲夏的傍晚,天暗的较晚些,闲来无事的宫嫔们不愿在烈日下出行,便三三两两的于夜色中纳凉。这是紫禁城最静谧的傍晚,蝉鸣声声,清凉入心。
而这样的好时候,总能勾起宫嫔们无限的遐想,盼望着圣心忽然垂注,好运降临。
“你们看,那不是皇上的御辇么?怎么这会儿就向着长春宫去了?”恩贵人走在人前,一眼就瞧见了常永贵随辇而行,心中果真了然,皇上一定就在辇车上。
淳嫔暗淡一笑,看不出过多的情绪:“有什么稀奇的,皇上连日以来,流连忘返于长春宫、永寿宫之间。还算得什么新鲜事儿不成了。”
信贵人缓慢的跟在人后,凝视着提灯而行的天子仪仗,备觉心凉。“定嫔娘娘风光无限,可不是寻常人能羡慕来的。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大抵还就真是抗不住这凉风了,先行回宫也就罢了,不扰各位姐妹散步静心。”
“淳嫔姐姐说的可是真话么?”初贵人难得走出永和宫,见信贵人都这样认命,心里也不是滋味。听了这样的流言,怎么会不郁闷:“皇上近日,时常去定嫔娘娘那儿?”
这一声姐姐叫的极亲昵,淳嫔听着受用,对初贵人的态度竟也柔和了几分:“妹妹有所不知,约莫近一月的事啦,皇上白日里下了朝,就爱往如妃娘娘宫里去说说话。用了晚膳,就往长春宫宿下。不想今儿是去的更早了,一准儿还未用晚膳呢!”
“时移事异。”初贵人仅仅用这四个字,便囊括了心中所有的感触。将自己关在永和宫这些时候,再走出来,却觉得非常陌生。连同人心一般,陌生的让人害怕。
“移不移,异不异的都好。”淳嫔朱唇轻启,浅勾为笑:“总归是皇上的心意,咱们姐妹同心同德,倒也安生了。”
恩嫔不以为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那若是皇后娘娘不许呢!她定嫔还敢硬生生的抢恩宠么?我偏不信了!”
初贵人与淳嫔互凝一眼,谁也没有搭腔,迈着款款细步,轻摇慢晃的由着自己的心往前走。
恩贵人撇了撇嘴,愤懑的没有说话,就着常柔的手调转方向,步态婀娜的往自己人宫里去。
倒是常柔忧心未减,醒着神儿提醒:“小主,心思太露不是什么好事儿。且奴婢一直疑心,那徐淼背后的主子未必就是皇后。说不定咱们给人愚弄了,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呢!”
“闭嘴。”恩贵人甩开常柔的手,眼珠子都瞪的险些飞出来。“我只晓得皇后才是后宫之主,旁人再如何也是越不过去。只要我真心投诚,为娘娘分忧,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么!”抚着自己面颊颈间的落疤处,恩贵人不屈道:“人老珠黄如定嫔之流也能笼络圣心,我偏不信我不能。”
几度三番的劝说,都没有起丁点作用。常柔觉得有些灰心。如今的恩贵人再也不是从前小姐了,任是旁人如何苦口婆心,她也完全视而不见根本不理会。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维系多久,常柔忽然觉得力不从心了。“小姐,奴婢斗胆有一请求。”想了想,常柔还是决定启齿:“奴婢眼看着就满二十五了,请小姐开恩,替我寻一户好人家,将奴婢撂出宫吧!”
恩贵人神色一滞,丝毫没预料道常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又惊又气,心凉透彻:“既然你有此心,我也拦不住你。看在咱们多年情分上,应你就是。”
“多谢小姐。”常柔垂下眼睑,不愿意再看恩贵人的脸。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完了,再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总归小姐再不是曾经的乌雅沅琦,一切都变得不像样了。
夜色当空,银光漫泄,恩贵人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一点结成了碎冰沫儿。她没想到,连最后这个能相信的人,也这般自私无情。心里堵得慌,再无心赏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毫无预料的送进了永寿宫。且十分的雷同,使人摸不着头脑。如玥几乎难以置信,一时间也震了心,不知当如何处置才好。
先是咸福宫送了信儿来,说恩贵人身边的常柔姑姑,悬梁自尽了,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也无人能猜到她为何这样做。
再有就是舒穆禄府传来的噩耗,福晋郭络罗玉娇厌世而投了井,待到察觉将她救上来时,人已经断了气。
这可难坏了如玥,掂量再三,她也想不出该如何向玉淑姐姐交代。纵然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并非那样亲密无间,可终究血浓于水,这样的冲击,又是几个人可以消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