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瞧你又多心了不是。”如玥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初贵人,只因为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何况这个时候,初贵人为何有这样的决定,也实在让人看不清楚。“本宫与庄妃你,忧心的乃是同一件事。究竟初贵人为何会撞击于石桌角上,而早产诞下死胎!”
这话是说给庄妃听得,又何尝不是说给初贵人听的。
自然石黔默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揣测如妃的心意。竖着耳朵细听陈御医之言。
“启禀两位娘娘,初贵人的脉相细促无力,显然是早产引致身子不适,而这也并非最紧要的。微臣发觉,贵人小主曾被用过药。像是蔓陀花一类,使人心智麻痹涣散的药。”陈御医神色凝重,苍老的声音不免颤抖:“且分量不轻,像是直接吸入了胸肺,致使药力上脑,可能正是这个缘由,才导致贵人小主并不记得事发当时,自己做过些什么,又见过何人。”
听了陈御医的话,石黔默有些按捺不住,正要往前走上一步,却被如玥以眼神传意给拦住了。
“吸入了使人神志不清的药?”如玥言简意赅重复了一遍,唤了小蔡子道:“当日的情形你多少看见了些,不若就由你再给初贵人重复一次,看看能不能唤醒她的记忆。究竟是谁给她下了药,这药又怎么被她吸入肺中。”
小蔡子听着如妃的口吻不那么和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儿,毕竟是他当的差,没照看好小主。这罪名要事真就砸下来,他有是个脑袋也赔不起啊。心里犯着嘀咕,小蔡子双腿发软,强撑着走上前跪在初贵人面前,将先前与如妃、庄妃所说的话,又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回。
初贵人盱目听着,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掉下来,然而脸上的茫然与眼中的空洞汇成一种奇特的表情,那便是由始至终,她好似什么也不记得了一样。
“如妃,你可都听见都看见了吧?”庄妃与如玥四目相对,目光里尽是翻滚着难以平息的愤恨:“那狐妇好狠毒的手段,平日里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却竟然一出手就是这样卑劣的行径,断然饶不得。你我速速去禀明皇上,还请皇上定夺。必要治了重罪于她们才好!”
如玥微微一笑,只轻巧的睨了初贵人一眼,才对庄妃道:“本宫乏了,今日之事折腾到日暮时分了。还是等明日再细致查处不迟。何况,那药粉的由来,本宫还当真是理不出头绪。”
“这么说,你不信那药粉是狐妇的诡计喽?”庄妃往前逼近一步,冷声厉色:“难道初贵人会自己涂了药粉,令自己疯魔,再去嫁祸那对狐妇不成么?那可是足足七个月的龙胎啊,那可是个强健的小阿哥。”
“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什么可能都不得排除。”如玥微微一笑,对石黔默道:“本宫也有许久没去过延禧宫看四阿哥了,正好你也在这里,就陪本宫走这一遭吧。”
“如妃,你……”庄妃气的险些上手揪住如妃,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只不依不饶道:“后宫之地,若是连个敢说真话,肃清纲纪之人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公正可言。如妃该不会攀附炙手可热的,想着怎么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庄妃。”如玥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愠怒,平静的犹如呵气一般:“本宫想着你入宫的时候也不短了,平日里也算得敏锐机智,怎么这事儿出在你永和宫里,你便如同市井泼皮一般不依不饶的?但凡有事,前思后想总是不会错的。漫说这个阿哥现在已经没有了,即便还好生生的活着,也未必就是你来抚育。后宫里没有孩子的妃嫔也不止你一个,犯得着急在这一时么?”
这话像是戳中了庄妃的要害,半晌她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如玥却丝毫没有逗留的意思,拂袖而去,临走前不忘叮嘱初贵人几句:“凡事皆有因才有果,德馨你自己心中必然清楚,该何去何从,也得为自己想好退路才是。”
初贵人原本纸色的面容,因着如妃这句话,瞬间就暗沉下来。极为不自然的垂了泪,生生别过头去,再不愿多说一个字了。
“看来娘娘早已成竹在胸了,来龙去脉如何,都在您心中。”石黔默跟着如玥从永和宫的回廊上走下来,不禁小声说道。
“倒是你没弄清楚情况就急着往里钻,生怕自己沾不到祸事一样。”如玥的语气不仅仅是责备,还有一层朦胧的东西,她自己也弄不清是什么。“我不是已经让你离开了么。何以你还要留在这里搅合?”
“微臣不知道是不是搅合,只是当与主子共同进退。”石黔默尽量撇开儿女私情,他想自己越是正值,如妃才越不会心存芥蒂。毕竟他不愿意让她以为,跟在她身边仅仅是出于对她的爱慕。他也有效忠主子的衷心。
“你的主子是皇上,是四阿哥,是延禧宫的玉嫔,不是本宫。”如玥被她怄的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一天下来,我已经很累很烦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搅扰我,令我不得安宁了?”
“娘娘。”石黔默也怄得不行,略微抬起头,对上如玥一双水雾双眼,不觉眼圈也泛了红。“除非娘娘您令微臣继续效力,否则就算是死,微臣也必然要搅扰娘娘的安宁。”
这不是负气之言,而是肺腑之言。石黔默不晓得如玥能不能听懂,可心下一横,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定。
如玥只觉得头昏脑胀,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大人之心,本宫尚且无力更改。可本宫的决定也并非大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姑且拗着吧,看看咱们谁能拗过谁。”
到延禧宫的时候,玉嫔才哄了四阿哥睡下。见如玥与石黔默一并前来,便知自是与初贵人早产有关。
“这一日,累坏你了吧!”玉嫔的关询之言,犹如一阵清风,卷去了如玥心上的少许疲倦。“可不是么,这会儿还觉得头昏的厉害。”如玥与玉嫔相扶,一并端坐,看着床榻上沉睡的四阿哥不觉微笑:“绵忻乖么,有没有给你添乱?”
玉嫔摇了摇头:“他还小呢,哪里会添乱,有吃有喝有玩,便是最好的童年时光了。”想了想,玉嫔还是问出了口:“是那对姊妹所为么?”
如玥睨了石黔默一眼,方道:“表面像极了,可内里,却有很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迭起(八)
玉嫔知道石黔默不是外人,便示意近身的人都退下:“石御医,你趁着四阿哥熟睡,看看他的身子可有什么不爽么!”
待到人都撤下去,玉嫔才接着问如玥道:“正因为表面太滴水不漏了,所以你才怀疑这事是旁人存了心的嫁祸,是么?”
“不错,我的确是有这样怀疑。”如玥颔首,幽幽的长叹:“昔日那初贵人怀胎时,我曾在她身上,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气。按理说,有孕之人实在不便用香料,更何况很多花会令孕者神思倦怠,心神难安,并无利于龙裔。”
“我知道。”玉嫔微微颔首,接着说:“之后,随着初贵人的月份渐大,她便鲜少出来后宫走动了。通常都是庄妃一个人出门,也难得见她往谁宫里凑。就连皇上忙于国事,也鲜少往她宫里去,若是她的胎儿有不妥,只消瞒住庄妃一人,便可无虞。”
许是忙累了一整日,如玥的发髻微微有些松散,说话时竟有几缕碎发垂下,扫过光洁的额略微发痒。轻轻用手抚了抚,如玥才道:”我也是这么个心思,初贵人若有心瞒着庄妃,只需要收买御医即可,这也正是今日为何我不让石御医插手的缘由。
倘若当即就拆穿了什么,初贵人必然原形毕露,可庄妃哪里能罢休,估计即时就会将人扭送去皇上的养心殿。许这一条人命,又要白白枉送了。“
石黔默微微垂首,心里沉甸甸的,他眼里的钮钴禄如玥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对人对事,总会心存一份善念。哪怕是与自己有切身利益冲突的妃嫔,她也一样会宽慈,一样会设身处地的为旁人设想。
“那妹妹,你预备怎样?”玉嫔起身,取了一把黄牛角的梳子,站在如玥身后轻柔的为她拢发。
“这正是难处。”如玥轻柔的握住玉嫔为她拢发的手:“有时候,我真觉着就随她们去吧。毕竟东西六宫里,每天都有这样的烦心事儿,可就是狠不下心来。”
“唉!”玉嫔笑叹了一声:“说到底,是你过不去自己的心罢了。要我说呢,新入宫的两位贵人,成了众矢之的。初贵人嫁祸给她们也无可厚非,若是她存了害人之心,将此事嫁祸庄妃,那恐怕皇上就不会这般轻易的纵了去。说到底,没伤着自己,也没害旁人受累,已经很好了。不了了之也就算了。”
“不了了之?”如玥掂量着这四个字的分量,不觉蹙了眉:“庄妃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又指不定生出多少事端来。”
“那你就当着她的面,让初贵人承认也就罢了。”玉嫔想了想,不自觉望了四阿哥一眼。“我没有做额娘的福气,能抚育四阿哥却也是很好的。人么,贵在自足。庄妃的心思,也和我这般。”
如玥没有说话,她想起前些日子袭儿有讲过。皇上来延禧宫三次,看四阿哥,竟都没有留宿。只说是玉嫔身子不爽,未能侍寝,可说白了,还是玉嫔抵触着不肯的缘故吧。可玉淑姐姐就竟为什么这样不愿意与皇上亲近,如玥从来没有问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