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你知道,我有多么想成为你么?”庄妃凛然挑眉,随即却是无奈与苦涩交织的笑容。“我甚至想过,若是不能成为你,就想方设法的令你消息。或许没有你的存在了,皇上会垂注于我。”
“你倒是坦白。”如玥也随着她的笑容,吃力微笑。“后宫里恨我的人数之不尽,却从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过这样的话。也许是我太自负了,总以为宽厚就能平息后宫的纷争,却原来每个人的存在,就已经伤害了旁人,不管是不是无心之失……”
庄妃敛了心神,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还有就是,我总觉得恩贵人很冒进。自然,后宫里不可能只出现同一把声音,有这样的不和睦,反而真实。但她的行为举止,当真反常,你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是呢。”如玥转叹为笑:“听说姐姐你,日日令芸常在洗刷永和宫内的阶梯,可真有其事?”
庄妃不以为意,平淡道:“自然是不止这些,恭桶也归她刷洗。反正是手闲不住,那就多做一些好了。你就放心吧如妃,我不会使计谋害她,只会折磨折磨她而已,若是她熬得住,便熬下去,若是她真的这般不经风雨,死了倒一了百了了。”
第五十章:阴谋(九)
午时已过,日偏西斜,如玥倚在小几上修剪花枝。阳光柔和的晒在背上,暖融融的舒适。
皇帝迈着勃劲的步伐,爽朗大笑着走进来,卷进一阵清凉沁心的柔风。
“皇上来了!”如玥欢喜的起身,就着宫婢的手:“怎么也不让奴才通传一声,臣妾陋颜相迎,失了仪态。”轻盈盈拜下去,便有一双温暖的厚掌将自己徐徐托起。
“朕就是喜欢看你随意的样子。没有半点拘谨,正显得咱们亲厚。”皇帝心甚欢愉,满面笑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心里都有数。”
一句话含概了如玥近日的种种辛劳,个中滋味怕却只能在自己心中有数。“臣妾不敢懈怠,只求凡事尽心尽力,不辜负皇上的信任。自然,若是不能令皇上分忧,臣妾也必然要寝食难安了。”
凑近皇帝的耳畔,如玥笑弯了眉眼。已经有许久,没见到皇上这样愉悦的样子了。满心沁着因他而起的温热:“这会儿有了皇上的赞誉,臣妾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皇帝挽着如玥,并身而坐。方才欢喜的神色不复,反而略微惆怅:“长久以来,后宫从未安宁过,朕日理万机,难免顾此失彼。如今诸事由你担待着,替朕肃清后宫岗纪,朕心甚为。”
如玥有些不解,分明是一样的话,何以皇上要用截然不同的两种口吻重复?便自谦道:“臣妾不能在大事上为皇上分忧,也只得在小事上略尽绵力。可说到底,后宫姐妹同心同德服侍皇上,亦当如同亲人一般相待。实在不该太彼此,没的生分了情分。更何况,后宫和睦了,这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儿些。”
“还是如玥你最懂朕心。”皇帝从袖中取出一物,搁在如玥的掌心。“看看喜欢么?”
“宝石花钿?”如玥端赏着掌心之物,不觉赞叹:“还是这样罕见的紫色,加之工匠巧手雕琢,真是精致极了。皇上是要赏给臣妾么?内务府平日送来的赏赐实在不少了呢!如今还要皇上这样惦记着,凭白显得臣妾贪心!”
皇帝拿过花钿,动作轻柔的给如玥戴好:“不是皇帝赏给如妃你的,而是夫君赠与娘子的,如玥,你喜欢就好。朕看中的,就是你知足常乐的金贵品质。”
“谢皇上。”如玥娇媚一笑,倾城动人。“如玥喜欢。”
“皇上。”常永贵躬着身子走进来,拘着礼道:“福晋送进宫来的人已经入顺贞门了。”
“唔。”皇帝应了声,沉思不语。
如玥的心忽然一紧,敏感的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哪位福晋?又是何人送入宫来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自然,面上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如玥故作好奇:“怎么皇上从未提及此事,倒是臣妾懵然不知了。”
皇帝抿唇一笑间,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常永贵心领,恭敬道:“庆郡王福晋,正是如妃娘娘您的亲妹。”
如玥的心咯噔一想,一股怒气便蹿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明艳:“可是庆郡王府替皇上物色了一位合适侍奉的女子,选送入宫了么!这样的好事,皇上何以瞒着臣妾?眼下初贵人有孕,庄妃应照不暇。佳贵人与宸常在又禁足自己宫里。皇上身边也确实是缺这么个怜心之人。”
分不清自己的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如玥淡然的笑着。
皇帝面露赧色,语中略带讨好:“庆郡王与福晋有心,朕也不好推诿。何况如今后宫之中,能随侍的妃嫔也着实不多。朕便允诺。不想老十七动作这样快,才说了提了这么一句,人也就送进来了。倒不是朕有心瞒着你!眼下令朕为难的则是,这一双佳人当如何安置才好。如玥你可有法子?”
“一双佳人?”如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笑着重复了一遍。
“正是呢,如妃娘娘。福晋特意派人传话来,说是送进来一对孪生的姊妹。”常永贵怕皇上为难开口,遂解围道:“现下人已经进了顺贞门,还请如妃娘娘指示,安排在哪一宫院为妥?”
“也合该是安排的时候了。”皇帝微微一笑,握了握如玥的手。
如玥的心里千头万绪,醋意翻滚,却都不及痛楚明显。原来皇上百般的讨好,又是赞誉又是送礼,不过是为了接一双佳人入宫而已。
刚针戳在身上的滋味,要她怎么忍下去。原来自己与先皇后,故去的华妃,甚至如今的皇后根本没有区别。美貌如何,能换来一成不变的凝视么?得宠又如何,风光不过是圣心的忽然垂注。
如玥思忖间,笑意蔓延,心底的痛楚越发狰狞。“皇上以为启祥宫如何?”
“启祥宫?”皇帝稍想:“虽然空置了些时候,却也是不错的宫院。清静雅致,别有一番格调。只是,许久没有住人,会不会略显荒废。”
“皇上大可以安心。”常永贵知晓如妃的心思,紧着插话道:“启祥宫虽久无人住,可成日里都有奴才们打扫。先前永受宫的樱桃木也是移了过去,景致最是好的呢!”
皇帝长叹一声,似放下心来,感激道:“有你,真是朕的福气。”
如玥眉开眼笑,心却撕裂般滴血:“皇上谬赞了,如玥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心头不免动漾:倘若我钮钴禄如玥真有这样好,为何您心里还能容得下旁人?
如玥忽然觉得,要是自己嫁了个寻常人,那这番肺腑之言或许可以问出口,可偏偏他是皇帝呵!这满腔的委屈除了自己消受,再没有任何一点法子了。
“常永贵,你就按如妃的意思去办。”皇帝笑中带着几许期待,轻轻端起茶盏隔了隔茶沫。
“臣妾还想再请皇上的心意,不知这两位妹妹的位分,皇上可定下了么?也好吩咐内务府精心置备一应的用品。”如玥尽显大方得体的妃子气度,不是为了讨好皇上而为之,不过是不想令自己太狼狈。或许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就会慢慢习惯吧。
如同伤口结痂了,撒上盐也不会痛!
“这个朕也有想过。”皇帝听得如玥这样说话,不由得提眉朗笑:“到底是你亲妹为朕物色的人选,也不好太委屈了她们。便由贵人的位分做起,你看可好。”
“自然是好的。”如玥无声叹息,却欢欣道:“奴才们手脚麻利,想来有一个时辰就能了事。不若皇上先在臣妾这里用些点心。过会儿再去看两位新妹妹吧!”
“哎!”皇帝微微摇头:“说好了朕今日是来陪你的,怎么好再去瞧别人。你也舍得?”
“臣妾自然是不舍得,却也不会与皇上置气。”如玥娇嗔而笑,指了指皇帝的胸口:“臣妾自信,皇上这里,始终有臣妾的位置。若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稍微停顿,如玥又道:“只是猜想两位妹妹新入宫,难免有所不适,皇上亲临垂询,更暖人心。”
听了这样的体贴之言,皇帝便不再说什么。只将如玥揽入怀中,贪婪的吮吸着美人柔和的香气。
如玥的心冰冷刺骨,任凭皇上的体温再怎么热烙也终究无济于事。这十数年的爱慕,历经几重磨难,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可终究不过是浮光掠影,与荣华权势没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不明白,这样倾尽心力的去爱,为何终究一败涂地。
钮钴禄如玥啊,枉你自诩聪慧过人,终究不过是宫墙里的一抹孤影,一缕怨魂罢了。
袭儿走进来的时候,如玥已是满面泪痕:“娘娘,您既然不愿意皇上离去,为何又要这般宽容大度?有时候越是退让,就越会将自己逼入绝境呐!”
“皇上的心不在这里,我强留他于此又有何意义。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如玥不知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嚎啕大哭的能力也消失不见了。凭空端着妃子该有的矜持,沉默的垂泪。殊不知因为爱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心。
沛双幽幽的走进来,顶着一头看不见的乌云。“小姐,石御医来了。”她的声音平静而枯涩,失去了往日的雀跃与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