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指于空中一划而过,似画出了一道很好看的弧线。可对着柳絮絮的时候,柳绵绵的指尖似乎如刀剑一般,闪烁着无比阴毒寒冷的锐光,极尽凉薄。“是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女子。你才可笑。”
柳絮絮仰头向天,终于没有落泪了。原来这些年的相依相伴,竟如此可笑。这世上唯一最最亲的人,没有一天不幻想着扼住自己的咽喉,直到自己再不能喘气。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那么四阿哥的事,你有该怎么解释?”柳絮絮猛然睁开眼睛,无比森冷的目光射在柳绵绵的脸上。“若不是你精心安排,宫中怎么会有天花肆虐。你真是计算的好好的,以天花攻入后宫之中,一方面能保住你的胎儿,另一方面,又可以靠拢皇后。还有谁能如你这般计算,当真令人钦佩不已了。”
诚妃是真的坐不住了,嚯的站起了身子,一双眼瞪得浑圆,直勾勾的望着柳绵绵冷喝道:“天花,是你故意带进宫的!天啊,瞧瞧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最早发现有病症的,除了永寿宫,就是永和宫,阿哥所,你是要将皇上的骨肉赶尽杀绝么?你是要将大清的龙脉斩断么,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
想起自己的大阿哥,诚妃的心便再也不能平静了。她气的发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诚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信贵人眼见着诚妃向后栽倒,慌忙的站起身子去扶,可还是晚了一步。
诚妃重重的摔在地上,后脑着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诚妃。”皇帝也不免忧心,连忙吩咐常永贵去请了御医来。如更是忧心的不行,紧着去扶。“诚妃,你醒醒啊。”
信贵人急的眼眶都湿润了,口中连连唤着娘娘。只是她好不容易扶起,靠在自己臂弯的诚妃,却痛苦的紧闭着双眼,没有醒转。
方才还是威严肃静的偏殿,这会儿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端茶递水的宫人们,左左右右的伺候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焦急之色。所幸这些都是永寿宫可信的宫人,是芩儿与沛双精心教导的。多多少少也知道冷宫里的柳氏,并未真死的始末。
以至于此时见到殿上的柳氏姊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们勤勉而谨慎,一丝不错的各司其职。总算将诚妃扶稳于椅上,安顿好了。
直到如摆了摆手,众人才退了下去,侧殿上又恢复了方才的诡异气氛。
这时候,柳絮絮已经冷静了许多,酝酿着柳绵绵的条条罪状,预备开口。
却是如问了皇上一句:“还让柳氏继续说下去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让她说下去。”皇帝似乎意兴未尽,正过脸来,对柳绵绵道:“朕知道你此时有恃无恐,满心以为朕会因为你腹中的龙裔而留下你的性命。又或者说,留下你的性命直至生产之日。可倘若,朕心意已决,不留你与腹中的龙胎呢?”
“皇上。”如一惊,始料未及皇上会有这样的决计,还要劝上一句,却被皇帝眼神示意制止。
“朕才说了,心意已决。如你不必劝朕,这样的毒妇诞育的皇嗣也必然好不到哪儿去。即便是由你来教导着,学会你的宽厚仁善,日后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额娘,也必然蒙羞。”皇帝顿了一顿,也不预备再打什么马虎眼。“更何况,她的身子不好,能否保住这个孩子尚且难说。难道朕要因此而被胁迫不成,柳绵绵不配诞育朕的皇嗣。”
柳絮絮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她恨透了柳绵绵,却不忍心看着她死。这种感觉像是剥去自己心上的一层皮,再浇上盐水烧酒之类,痛的恨不得被剜去了心才痛快。她现在还能求什么?唯有求皇上赐她一个痛快。
“你现在满意了么?”柳绵绵阴霾的脸颊,透着杀意,旁若无人的直逼向柳絮絮。“这就是你要看到的结果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你又能有什么?你若真有心成全了我,为何不送佛送到西那般,好人做到底。满口的假仁假义!”
笑着还是哭着,没有人能读懂此刻柳绵绵脸上的表情:“我辛辛苦苦苦建立的一切,终究还是被你摧毁了。我只恨,只恨我没有一早就除掉你。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柳绵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了柳絮絮,那一刻她的面容狰狞邪恶,令人恐惧。
第二百六十章:领情与否
所有人或许都以为,柳绵绵扑上去了,必然会和柳絮絮扭打成团,相互撕咬殴斗直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就连如也不例外的别过了脸去。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柳絮絮非但没有疯魔一般的撕咬还击,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柳绵绵将她按倒成了什么姿势,她就保持着什么姿势,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的痛楚,对她这幅行将就木的身子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或者也可以说,她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心死了,那就根本没有什么能让她痛了。
“常永贵,把人拖出去。”皇帝的声音犹如六月天里的一声惊雷,震得人心都散了。
柳绵绵忽然被震清醒了过来,才发觉腹部的痛楚,如蚀骨一般的快要将她吞噬干净。“皇上,您当真这么无情么?”
“你何尝要过朕的情意?你要的不过是富贵荣华,权势恩宠罢了。”皇帝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柳絮絮麻木的爬了起来,重重的朝如叩首:“娘娘,您可还记得答应成臣妾的事?臣妾愿意一死,断了皇上与娘娘的烦扰困惑,求娘娘您开恩,留下柳绵绵腹中的孩儿吧!”
柳絮絮没有求皇上,反而是求了如贵妃。她亦没有称柳绵绵为姐姐,反而直呼其名。或许她是真的伤心绝望了,犹如巨大的石头,压在自己身上。连挣扎也懒得挣扎了,不如索性闭上双眼,等死好了。
可她心底仅存的善念,让她不能忘记,做完这最后一件事。
常永贵不敢耽搁,已经唤了人一左一右的搭着柳绵绵往外拖。所经之处,血迹斑斑,留下长长的红痕,刺目刺鼻。
“早在出巡的途中,柳氏罪妇就已经为自己找到了稳妥的法子。让她身边的宫婢与人欢合成孕,以便随时可以诞下麟儿,顶替她腹中的骨肉。朕并非懵然不知,只是想看看究竟到了何种田地,她才愿意认错。不成想,即便致死,也是枉然。”皇帝知道如要开口求情,于是先说了这番话。
“原来皇上早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切。”柳絮絮还以为皇上的心,从来装不下如自己这些微末的人。没想过,原来皇上明察秋毫,看得一清二楚。“倒是臣妾异想天开了,皇上,柳绵绵的性命,臣妾不预备再理会。只求皇上也一并处置了絮絮吧。
如果没有如贵妃娘娘的庇护,您眼前的絮絮,早已经灰飞烟灭了。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也非絮絮能选。若是皇上……”说道此处,柳絮絮还是哽咽了。“您还顾念从前的些许情分,就请您成全了絮絮吧!”
“你的性命,既然是如贵妃保全下来的,就交给如贵妃做主吧。”皇帝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是侧首与如深深凝望。片刻才道:“今儿你也累了,朕自护安排人送诚妃回宫。你好好歇着,待明日,朕再来于你说话。”
如张了张嘴,还未及开口,皇帝依然起身。如只好也随着站起来,复又屈膝恭送:“皇上慢走。”
皇帝旋身要走,禁不住还是长叹了一声又转回了身子,双手托起如:“身子要紧,别想太多。朕信你。”
“谢皇上。”如欣喜的仰起脸来,动容不已。这简短的一句话,区区数字,却价值千金。犹如温熏的阳光,蒸腾干净了如心中的冰冷,阴霾与晦暗随之一扫而尽。这温暖的双手,如此的熟悉,暖暖的托起了她全部的希望。
皇帝走了许久,如才回过神来。还是沛双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小姐,柳氏还未处置。”
信贵人有些尴尬的站在殿上,由始至终,这里都轮不到她说话。本还有诚妃可以倚靠,这会子皇上让人护送了诚妃回宫去,唯独留下她一人站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仿佛稻草人一般动弹不得。
毕竟以她的身份,轮不到她说话。且与如贵妃也并不算熟识。从前,入宫之初,她也想过获宠,私下来求见过如贵妃,只得空手而归。如今,她依然还是小小的贵人,与柳氏姊妹没有什么不同。也只得这样尴尬的留在这里,与柳絮絮一同等候如贵妃的最终决定。
柳絮絮的面如死灰,她知道现在冲出永寿宫去,或许还赶得及为姐姐收尸。可收了尸又能如何,依皇上的心意抉择,姐姐必不可能入妃嫔陵园安葬。还不是得拖去乱葬岗子,卷在草席子里匆匆掩埋了。
可若是不冲出去,或许连姐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她是真的害怕,害怕看见身首异处的姐姐,那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啊。可她又真的恨了,恨不得她永远的消失,这样的后宫之中,她再也不想看见如此虚伪狠毒的女子。
矛盾的心绪,犹如滚烫的热水咕咚咕咚的翻滚着绵延不绝的水泡。柳絮絮难受的无法形容,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上如贵妃一眼。原来怯懦,也会让人变得越发的没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