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柳绵绵便走了进来,她深敛了一口气,从容淡定,黯然神伤,总归是很平静的样子,看不出心思。只是跪下来的时候,略微有些哀怨的睨了如贵妃一眼:“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如玥没有一直盯着她看,自然也是知道她很是会伪装的。
“臣妾不敢。”柳绵绵故意显露出怨怼之色,虽然没有过分的明显,可也总归是很入微的耐人寻味。“臣妾违背了皇上的旨意,买通了冷宫的侍卫去探视了姐姐。请如贵妃娘娘发落。”
“哦?”如玥定睛,注视着身前跪着的女子,一样的清丽之色,一样的楚腰纤细,任是她仔细的看,也瞧不出什么不妥来。“你倒是坦白啊,本宫还没问,你就从实招来了。”
柳绵绵的心咯噔一声,但随即却是很轻松的样子:“臣妾不坦白如何,总归娘娘您的眼线遍及后宫各处。更何况,臣妾巴不得您也发落了我去,这样一来,正好能和姐姐作伴。红墙金殿,看见的永远是四方的蓝天,根本不分是在冷宫里亦或者是外。”
“这么说来,你是在责怪本宫喽?”如玥轻描淡写的问了这么一句,纵然如此,却也让听见的人感受到极强凌厉之气。
柳绵绵故意迎上了那道目光,没有避讳,更没有害怕:“臣妾是将死之心,可娘娘您却非要姐姐去死。若今日被关在冷宫之内的人是臣妾,也总算了了一桩心愿了。偏是……偏是最不想落寞之人,承载着种种磨砺,娘娘您这是何苦啊?”
“好一个何苦!”如玥冷哼了一声,轻轻的拂过了自己手腕上的翠玉珠串:“你可以选择是在冷宫之里亦或者是之外,柳绵绵亦然可以选择生路还是死路。这些皆是你们姊妹的算计,旁人或者会冷笑,或者会怨怼,根本无从要紧。
可是,玉妃能选么?当你们设计害死她的时候,你们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么?”如玥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目光里的唯有深深的怨恨,剥皮蚀骨:“本宫偏要你们想死的不能死,想活的又活不下去。眼看着皇上就要离京出巡了,皇上龙辇离开紫禁城的那一日,便是你孪生姊妹的忌日。
能于你说这番话,也是看在你道出了实情的份儿上。好好的滚回你的启祥宫,当你的贵人去吧。由不得你陪着皇上出行,也由不得你想要救出冷宫里的那一位。”
言至于此,如玥还是觉得气郁难抒,遂又道:“当初本宫抬举你,希望你能陪伴在皇上身侧,顶替媚贵人的恩宠,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保全你们姊妹么?可你偏是要,任由柳绵绵作祟,竟然心狠至此。
玉妃的仇不会就这么算了,本宫一定要揪出柳绵绵背后的刽子手,给玉妃陪葬。若是你下次还有机会能混入冷宫,暗通消息,自然要好生的告诉柳绵绵,说与不说,她必死无疑。无非是惨死亦或者痛痛快快去死的差别。”
跪在如妃身前的柳绵绵身子不由一颤,抑制不住的一颤。她在想如果是柳絮絮跪在这里,她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终究还是想不出来。除了怔怔的跪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还是该求情,该漠视。
总归是极为不自然的跪着,直道自己的心就这么一下下的被绞碎了。可这样的心碎,没有同情的成分在内,完全是她害怕被人拆穿罢了。她怕死,仅此而已。
终于还是还是如贵妃觉得索然无味了,叹息了一声才道:“回去吧,没事儿别出来碍眼,相信皇上有好些日子,不想看见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内情
唯有两日不见,第三日,皇帝便来瞧如玥了。如素是一身随意的常服,温存亲昵的笑容,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寻不出一点痕迹。只是腰间的玉佩新换了几丝细流苏,新红新红的,有些惹眼,不免让人脑中浮现出一滩滩殷红的斑斑血水。
“皇上。”如玥有些生分的福了身,且未及皇帝的厚掌伸过来,就着芩儿的手站了起来。“臣妾刚备下了八珍花糕酥,让人奉来给您尝尝吧!”
案上,是如玥还未绘完的丹青。那柳叶似的弯眉,高挑的鼻梁,樱红的朱唇都不及一双水亮的眼眸来的含情脉脉。如玥笔下的玉淑,竟然绘的这样活灵活现,仿佛那抹倩影,就这样站在眼前,让人很想将她拥住才好。
皇帝的手,伸了出去,却在触及那画面的时候猛然抽了回来:“朕与你夫妻这么久,竟不知你的丹青如此了得,连宫里的画师也不能媲美。倒是朕太不留心于你了。”
如玥破天荒的没有闹别扭,也没有替玉淑姐姐求情,只是轻柔的垂下眼睑,让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双眼悠悠流淌的青光,那是伤心欲绝的痛楚啊。
“朕一直以为,玉妃不愿与朕亲昵,是因着你与绵忻的缘故。却从来不知,她早在入宫之前,已心有所属。”皇帝像是自说自话,淡漠、哀伤却丝毫没有心痛。“从她宫里搜出来的,不光是她避孕避宠的罪证,还有早些年,她与心上人所书的信笺,一字一句犹如钢针穿透心肺一样,令朕沮丧而怨恨。”
如玥不由的颤抖起来,这会是真的么!玉淑姐姐竟然还留着昔年的信笺!
其实如玥自己早就知道姐姐的心根本不在皇上那里,可没想到,玉淑姐姐竟然会痴缠至此。不必说自然是罗兰将那些“罪证”搁在了显眼的地方,姐姐不肯成孕的迹象可以大肆伪造,偏是这些信笺戳中了皇上最痛的地方。难怪皇上会这样生气……
“常永贵。”皇帝低低的唤了一声。
“嗻!”常永贵躬着身子进来,双手捧着那些信笺,以及一本杂记奉于如玥面前。
“朕知你与她交好,必然要为她求情。可朕……无法将一个心中根本无朕之人,安葬于妃子陵园,紧紧近近的与朕相伴。或许,她更希望远远的离开朕的身侧吧!若不是为了顾及她母家的颜面,或者朕会将她贬为庶人,允准安葬自家坟头。”
“皇上……”如玥原以为皇帝只是震怒,却不曾想过,他竟然还有为着玉淑姐姐思量之心。忽然觉得紫禁城太可悲了,圈住的不仅仅是女子红颜枯竭的一生,连同帝王之心,家族之耀也尽数困在其中。没人,能找到出口,即便是死,也亦然。
“如玥,别哭……”皇帝的手略微有些凉,抚去泪水的时候,不由让人有些心疼。“朕在想,若非选秀令她入宫,或许她早已子女绕膝了。终究是朕负了她,这些她最珍视的东西,还是由你好好替她收着吧!”
“多谢皇上。”如玥哽咽,几度忍不住呜咽之声。她很想知道,玉淑姐姐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感激皇上这最后的恩遇。心里稍微好过了些,起码姐姐不用为家族担忧了,皇上肯就此打住,此事总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只是仇恨却没有休止的一天,如玥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怨恨,犹如一颗萌芽的种子,吸足了养分,静默无声的成长,茁壮,越发深的扎根。
皇帝轻轻抚摸着如玥颤抖的肩头,神色黯淡:“后宫如今也算得清平了些,朕不预备再选新秀入宫。其实有你在,于愿足矣。”
如玥心里暖融融的,微微点头点头,却并不满意:“皇上膝下唯有三位阿哥,比之先帝爷少之又少。若是专宠如玥一人,只怕皇上您会遭言官诟病,臣妾可不愿意担上这样的罪名。”
“什么时候,你总是都在为朕着想。”皇帝轻轻拍了拍如玥的背:“朕于你有栾儿,有了笑薇,如今只待你再为朕添上一个阿哥,便算是圆满了。旁人如何诟病,朕也少不了一块肉不是么?由着他们去说,没的令朕涂天烦扰。”
如玥嗤嗤的笑着,总觉得此情此景恍如梦中。若是玉淑姐姐没有身故,她会觉得自己很幸福,而眼下这一切,正是她盼望了许久才得来的。可惜……这一切太沉重了。她如何能把自己的幸福与满足,建立在玉淑姐姐香消玉殒的悲痛之上?
她真的做不到!
这么想着,如玥不免打定了主意,重重劝道:“臣妾知道,为着柳绵绵的事儿,让皇上牵累了丽贵人。可姐姐铸下的错,要妹妹代为承受,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且说,宫嫔之中,丽贵人也算得最年轻貌美的,想来身子也是硬朗的,陪着皇上出巡,臣妾最为安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倘若冷宫里的那一位,才是真正的柳絮絮,那么如玥此举,便是要成全了柳绵绵的阴毒心思。不为别的,只求能让她背后的人显露出来,私心总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是皇后这么简单。
另一层深意,唯有这个柳绵绵不在眼前了,后宫里的安宁才会长久一些。如玥也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收拾收拾媚贵人!毕竟她也一样想要玉妃失宠,虽然并不如直接要了玉妃的性命那么恶毒,可此人不除,让如玥如何能安心啊。
“也好。”皇帝微微点头,从容道:“丽贵人从前虽然骄纵,可经历了这些事,也成长了不少。但看她对姐姐的情谊,就让朕很是欣慰。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也着实配的起你的赏识。”皇帝轻哂,刮了如玥小巧的鼻尖。
如玥笑着躲开了,玩味道:“皇上,臣妾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您还这样取笑,不怕没的让人看见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