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正在比划着手里的绣样,和芩儿说笑的起劲儿,瞧着沛双阴沉着脸去而复返,心里微有些凉:“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一转身的功夫,气鼓鼓的回来了!是谁敢给咱们沛双大姑姑气受啊?”
本来是想憋会儿再说,听见小姐这样调侃,沛双当即就忍不住了:“小姐啊,难为你还有心思和奴婢说笑呢。那讨嫌的说话就要入宫了。”
“讨嫌的?”芩儿一时没想到是谁,不免疑惑:“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咱们贵妃娘娘面前讨嫌啊?还是讨了咱们沛双大姑姑的嫌?”
如玥心里猜到了是谁,也并未发作,只是对着芩儿微微一笑:“讨不讨嫌,不在于她来不来。在于咱们自己所想罢了。”
“奴婢明白了。”芩儿点了点头,领略道:“只是今时今日,早已没有办法更替变换了,难道福晋还郁郁难抒么?况且,庆郡王是咱们皇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也是最得皇上看重的王爷了。这样好的去处,又是嫡亲的福晋,还不知足么?”
沛双恨的心里难受,撇着嘴道:“知足?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更何况她是个根本就没有心的人。这些年了,她除了送进宫两个惹人愤恨的贵人来,还送过什么来?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福晋诰命夫人也晓得礼尚往来,关询贵妃娘娘呢。
偏是她这个嫡亲的妹妹,只晓得给人添堵。奴婢现在还后悔呢,当年在华兰池要是痛痛快快的淹死了不就好了么,偏是我这双手,非要捞起她了。到了今时今日还要祸害小姐你!”
“啐!”芩儿假嗔:“当着贵妃娘娘和小皇子,你这没完没了的胡说什么呢,也不知避讳。”沛双猛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不禁咂舌:“小姐,您可别怪奴婢啊。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如玥笑着,很纯美明澈的双眼里,有欣喜与感激:“我真的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福气。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公主,我只希望能平安的诞下这个孩子。如宝的性子,怕是这一生都是这个样子了。既然知道她永远都会如此,你又何必要比着跟她置气呢。
还是想想咱们该干什么,该怎么保住这个孩子才好。”
无疑,这话是给芩儿提了个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皇后幽居良久,这才要有所图,便被康贵人给按了回去。且还输的这样屈辱,依皇后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安心的。且说,皇后冷待了安嫔那么久,这会儿瞧着,就大有笼络安抚之意,莫不是又想借着安嫔为祸吧?”
“这一点的确如此。”如玥的双眼,流露出暗淡的光彩,幽幽道:“皇后唯一能‘信任’,自然或许也谈不上信任吧!淳嫔她驾驭不了,柳氏姊妹是她心头的刺,而且身为皇后总不能低声下气的和玩弄自己的人谈条件吧!也难怪她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安嫔来。”
沛双认同的点点头,忽然有很心疼自家小姐。原以为有一个二小姐已经很苦恼了,现在还有皇后,有安嫔,有柳氏两姊妹。孕中这样辛苦筹谋,当真是令人疼惜不已。
第二百零四章:阖宫宴庆(一)
未免如贵妃操劳,家宴就设在了永寿宫的正殿之上。常永贵将差事办的极好,既没有打扰孕中的如贵妃休息,又将正殿布置的格外气派,不失天家庄肃与奢华。
嫔位以上的宫嫔,随皇帝皇后一并出席了宴会,而刘氏姊妹也被恩准出席。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儿,却还是使很多人心里不那么舒坦。
先帝八皇子怡亲王永璇、十一皇子成亲王永瑆以及十七皇子庆亲王永璘皆协福晋出席盛宴。钮钴禄如宝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姐姐,这会儿才坐定,便不由自主的打量在场的宫嫔,想瞧见贵为贵妃的姐姐,如今是怎么样的明艳照人。可环视了一圈,也并未见到意向中渴望看见倩影,不觉微笑着垂下头去。
“如贵妃安好?”庆亲王不觉笑问:“昔年始见,贵妃还是青衫的佳人,不想时至今日已经贵为贵妃了。臣弟还未恭喜皇上再添麟儿。”
皇帝满面春风,透着舒心的笑意:“老十七年岁越大,说话越沉稳了。常永贵,去请如贵妃来。”
皇后得体的笑着,恭顺道:“皇上真是体贴如玥妹妹,知道她有身子最受不得苦,只待开席前才将妹妹请出来。臣妾替妹妹感念皇上一番关怀。”
龙目不斜,似乎根本无谓皇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皇帝也并非没有听小马子说起,究竟是什么令皇后大惊,跌下车辇来,难道他会不清楚么。又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看着就觉得假。“皇后心里有分寸,朕便欣慰了。”
此言一出,皇后便不由得震了一下。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装成无比欢喜的样子出席这个庆祝如贵妃有孕的家宴。该做的一切都做的这样好,他竟然还不满足,还要这样偏私。唇边的笑意冷的让她卷不起唇角来,可她已然得笑着。
不为别的,她钮钴禄睿澄才是唯一的皇后。妃子再尊贵又如何,一样是越不过她去的。
“在看什么?”永璘见如宝凝视着西壁上的一幅画走神,遂问。
“那《班姬辞辇图》,妾身看着是极好的。”如宝不禁想起,如玥一入宫,皇上就赏了她单独于永寿宫居住的荣耀,且这殿上的匾额还是乾隆爷御题的“令仪淑德”。皇上真就这么喜欢如玥么,将她誉为贤妃?
永璘正想说什么,却是常永贵那字正腔圆的京调荣耀扬声:“如贵妃娘娘驾到。”
宫嫔们闻声不禁徐徐起身,动作一致的拘着礼等如贵妃走进来。如宝见两位王爷的福晋也站起了身子,这才不情愿的跟着起来。
只是亲王们摆着皇族血统的尊贵架子,并未有半点动作。皇帝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怨怼,遂兀自站起了身子,兀自走上前去,亲自迎如贵妃进殿。
这个举动莫过于令王爷们极为尴尬,皇上都起来的,难道自己还有端身正坐的道理么?于是庆亲王最先起身,接着是成亲王,最后才是满腔愤怨的怡亲王。
自然,皇后也是尴尬万分。从来就没有皇后迎接妃嫔要起身的道理吧!可是皇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就跟着站起来了。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拗过了心里的抵触。步伐还要轻盈,仪态还要端庄,皇后就这么亦步亦趋的陪着皇上走上前去。
如玥终于出现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里。以莲花慢步,极尽尊贵的走进殿来。才福了身,皇上的手便递在了自己身前。“皇上万福,臣妾来迟了。”
“并不。”皇帝握住如玥的手,彷如无人的亲昵笑道:“多迟朕都愿意等。”皇后的身子一颤,头上的百鸟朝凰髻也跟着颤动一下,索性是巧手的嬷嬷精心绾好的,不见松散,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脸还能搁在哪儿。
与皇帝携手并肩的往殿上走,如玥岂会看不见皇后的不自然。只是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心思叵测亲王的面,她实在不愿意宫闱的不睦成为他们耻笑的把柄。遂伸了手,向着皇后而去:“娘娘身子方好,怎好劳您亲自来迎,臣妾于心不忍。”
这一句话,总算是说的恰到好处,皇后不至于空落落的一个人返回座位,便顺势握住了如玥的手:“妹妹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的姐妹,何必这样客气。”好像和如贵妃这么近距离的握手笑说的情景还真是少见呢。
皇帝的眸中,闪过一丝欣赏的温光。他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如今如玥正是母凭子贵的好时候,又是最得自己疼惜的好时候,她实在不必主动向皇后示好。这么做,完完全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为的就是不失礼于诸位亲王。
这温热从眼眸里流出来,却温热在自己心中,皇帝稍微用力的扶了如玥坐好,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皇后待皇帝落座,才端正的坐好。
于此时,皇帝左侧是如贵妃,右侧是中宫皇后,座下还有一众靓丽的宫嫔争相斗艳,的确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呵。可风光的背后,那些勾心斗角,凶残杀戮,怎么可能会断绝的一天呢?
坐在龙椅之上,无疑是坐在刀山火海之上,根本没有差别。
“启筷吧。”同饮了一尊杜康,皇帝最先拣了一粒珍珠圆子,笑对如玥道:“平素你最爱吃的,朕特意让人在馅儿里加了些青翠的嫩叶,爽口不油腻,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多谢皇上。”如玥生落,芩儿便大方的走上来为其布菜,沛双则一直沉默的低着头,生怕看见二小姐,便气的浑身发抖。
口里才含了一颗丸子,如玥便对上了康贵人的眸子。比起丽贵人的憔悴,康贵人似乎并不能看出忧色,好似从头到尾她都是这么一副端方大雅的样子。至少人前,温婉和顺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不知道实情的人,或许会被她绝妙的伪装所欺骗。可越是了解了实情,越是觉得很恶心。不自觉的反了一口酸水上来,如玥用手挡在了唇前,手背紧紧贴着柔软的唇瓣,只觉得难受。
“娘娘。”芩儿连忙端上了承麟盘,双手奉于如贵妃身前。
如玥将含在口里的丸子吐了出来,还是觉得不那么舒服。沛双又奉上了清水漱口,柔声道:“小姐喝口水顺顺吧,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