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朝的规矩是你定的,还是朕定的!”君洌寒阴冷的丢出一句,明黄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发出骨节撞击的嘎吱脆响。“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死寂的监牢中,发出杀猪般的哭喊声,一直到那狱官被御林军像拖尸体一样的拖走后,才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监牢内外狱卒跪了满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知道那狱官死的冤,却无人敢冒死出头,即便是一旁的徐福海与风清扬都没有劝半句。君洌寒一向是冷静理智的人,但飞澜却偏偏是他的不冷静,不理智。事情一旦牵扯到她,便足以让帝王失控,若非是失控,他亦不会草菅人命,君洌寒不是暴君。
飞澜低笑着,绝美的笑靥,同样是无情冰冷的。“皇上何必牵连他人,飞澜罪无可恕,上刑也是理所当然。”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脊背靠上粗糙的墙壁,又道,“飞澜是不会离开这里的,皇上还是请回吧,天牢阴气重,是不祥之地,皇上万金之躯,不应该呆在这里。”
君洌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深邃的褐眸中,眸光复杂难辨。“慕容飞澜,朕若离开,必然会带走你。而你若要留下,朕便留在这里陪你,无论你在哪里,朕便在哪里。”
飞澜神色不变,眸中波澜不惊,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态,而手掌却不着痕迹的收紧了。
“将钥匙拿来。”君洌寒又道。
一个狱卒爬过来,战战兢兢的将钥匙双手奉上。
君洌寒一把夺过,按住飞澜的双脚,想要为她解开脚镣,而每一次,都被她闪躲开,如此反复的挣动,让狼牙镣内侧的齿痕再次深深刺入皮肉中,甚至露出深深白骨。
“慕容飞澜!”君洌寒低吼一声,将手中钥匙狠狠摔在一旁,这一次,他是真的激了,双眼都是血红的。
而相对于他的暴怒,飞澜却是极平静的,唇片轻动,淡淡吐出两个字,“你走。”
本以为他会恼怒的转身拂袖而去,但他没有,反而托起她双足,而后,将手深入狼牙镣内侧,用自己的手掌挡住尖锐的锯齿,避免她再受伤。
然后,他咬紧牙关,暗用内力,硬生生的将狼牙镣扳成两半。但如此,那些锋利的锯齿也刺入他手掌,鲜血入柱在污浊肮脏的地面上流淌着。
君洌寒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即便是飞澜都有所动容。
“澜儿,现在可以回家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从今以后,朕会保护你。”他说罢,双手环入她腰肢,将飞澜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皇上!”风清扬惊慌失措的低喊一声。君洌寒将飞澜从地上抱起,如此剧烈的动作,势必会将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口扯裂。
果不其然,君洌寒左侧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了大片,明黄与鲜红绞缠着,分外的妖娆诡异。而他已经紧紧的抱着怀中女子,踏着平稳的步子,一步步向天牢外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一样,胸口中剧烈的疼痛,一下强于一下。他咬牙强撑着,对她,依旧舍不得放手。
不远处的前方,就是天牢的出口,那里有脱离黑暗的阳光。
*
永寿宫中,庄氏刚刚从酣睡中醒来,琳琅正伺候她梳洗,大太监便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跪地俯首,禀道,“回禀太皇太后,皇上苏醒之后,去了天牢重地,将慕容将军从牢中带回了宫。”
“嗯,哀家知道了。”庄氏平淡的应着,似乎此事并不出乎她意料。
而那太监依旧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还有事?”庄氏又问。
“回禀太皇太后,皇上下命将天牢的狱官杖毙了。”大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是何原因?”庄氏的脸色沉了些许,原因无他,那狱官不是别人,正是庄氏的一门远亲,按本辈分上来说,庄氏还是那狱官的姑奶奶。倒也不是此人有多么重要,只是,皇上公然处死庄氏族人,这不等同于再打这位皇祖母的脸面吗。
庄氏一问,那大太监只得吞吞吐吐的回答,“听闻,是因着那狱官按着规矩给慕容将军上了脚镣,弄伤了慕容将军的脚腕,皇上震怒,便下命将人处死了。”
庄氏静默了片刻,而后嘲弄一笑,对一旁琳琅说道,“丫头,你昨儿个不是问哀家皇上心中爱的究竟是哪个吗?现在可有答案了?”
琳琅突然被点到名字,身形一颤,忙回了句,“琳琅愚钝,不敢胡乱揣摩圣意。”
庄氏一笑,便没有再问。
“敢问太皇太后,不知此事当如何处置?还望太皇太后示下。”大太监又问。
庄氏叹息着摇了摇头,“罢了,将那狱官厚葬吧,再赏赐其家眷一些金银,以示慰藉。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要再提了。”
帝王此番的确失了分寸,但却不是冲着庄氏,不过冲冠一怒为红颜,她这个做祖母的总不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与皇帝理论个是非对错吧?!反正人已经死了,便也只能做个冤死鬼了。
“老奴遵旨,即刻去办。”大太监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随哀家去看看皇上吧,这一番的折腾,只怕是要扯裂伤口了。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庄氏将手随意搭上琳琅臂腕,摆驾养心殿。
而此时,养心殿中。
君洌寒高大的身躯靠在软榻之上,身下柔软的白虎皮褥,已经被鲜血打透,他只封了胸口几处大穴,却不允许任何人上前为他包扎伤口。
风清扬双膝跪地,将头压的极低,闷声不语,脸上写满担忧与沉重。
“皇上,无论您有多大的怒气,都要保重龙体啊。”徐福海带着哭腔,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风清扬身侧。
然,主位之上,君洌寒并不予理睬,幽深的眸,随随扫过风清扬,清冷开口,“先帝三十二年,风大人含冤下狱,风氏满门流放塞外。朕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救出,留在京中赴任,并苦心寻找证据,为你全族平反。你跪在朕面前,对天起誓,会对朕誓死效忠。”
风清扬俯身跪拜,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汉白玉地面。“臣记得。”
“记得?”君洌寒忽而冷笑,“时隔十年之久,风清扬,你既然记得,便将当日誓言重复一遍给朕听。”
风清扬扬起头,面容冷峻。无论十年,百年,他都不可能忘记。当年风氏一族蒙奸人所害,遭受灭顶之灾。当时的君洌寒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却是他挺身而出,冒险将风清扬留任帝都,并不惜得罪权贵,为风氏一族平反。如果没有君洌寒,他与族人早已死在塞外苦寒之地。
往日重现,风清扬挺直脊背,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道,“我风清扬对天起誓,誓死效忠三皇子,同生共死,荣辱以共。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跪在君洌寒身前,久久的维持着一个姿态。
软榻之上,帝王静默,褐眸深冷,眸光些微的涣散。半响后,才道,“即便飞澜的谎言再完美无缺,但无忧的容貌与朕几乎如出一辙,是根本骗不了人的。风清扬,你可知道朕为何从未怀疑过吗?”
风清扬抿唇不语,手掌已紧握。只听帝王又道。
“因为,朕信任你,朕笃定你不会欺骗朕。而你,却辜负了朕的信任。”伴随着话音而落的,是清脆的碎裂声,君洌寒手臂一样,将桌案上一干物件统统扫落在地。
“风清扬,塞外五年,你三缄其口朕不怪你,回京近一载之久,那孩子都站在了朕面前,你仍然在骗朕。现在无忧死了,飞澜如行尸走肉一样躺在里面,你告诉朕,造成今日的局面,朕该怎么收场?”
风清扬无力的合上双眼,高大的身体匍匐在地,“臣罪该万死,但微臣也曾在飞澜面前发誓,此生永不会提起无忧的身世。”
君洌寒凤眸冷眯,目光犀利的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所经历的一切,根本容不得微臣选择。”风清扬声音越发沉重,缓缓道出当年一切。
三藩战事初期,藩王势若破竹,飞澜誓死抵抗,双方同样伤亡惨重,那一场仗打得十分惨烈。两方人马都不敢掉以轻心,稍有不慎,一步走错便会全军覆没。而就是那个时候,飞澜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几乎没有犹豫,她让风清扬用药为她拿掉孩子。
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主将却要回去生孩子,说出来还不要贻笑天下。
若非永河公主以死相互,这世上根本不会有无忧的存在。
飞澜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仍然上阵杀敌,盔甲经过逸云一双巧手的改良,宽大的下摆极好的遮挡住凸起的腹部。那时的飞澜就像疯了一样,她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孩子的命,她在乎的只有胜负成败。
永河不止一次哭着求她珍重自己和孩子,飞澜已经流血,有小产的征兆,好在身子好,都用药应撑了过去。
飞澜却说:“他既然是我慕容飞澜的孩子,就要比别人更坚强。如果注定他不能出生,那也是命。能死在沙场之上,是他的荣耀。”
那样的一番折腾,依旧没有流产,只能说孩子的生命力足有顽强。但九个月的时候,孩子还是早产了。当时飞澜正准备带兵攻打罗城,突然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风清扬对外宣称慕容将军得了宿疾,但战机刻不容缓,洛青川作为先锋率领大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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