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突然抬眼,对上镜子里的视线。
华如初回神,道:“从今儿起,我都要去主院那边请安了,一会要不要提一提珍妹的生辰?”
“祖母事多,不必扰她,她若是记得,自会说起。”顿了顿,祁佑又道:“你身体不爽利,何不再休息几天,祖母知你身体不好不会怪你。”
“这已经歇好几天了,理由再好也不能总用,只是去请个安,没事。”
自打分开各自过小日子后,她借着想家的由头已经偷了好些天的懒,虽然老夫人没有怪她,可总这么着也不行。
适可而止吧,说不定下次还可以再用这个理由。
祁佑看她如此说也就点了点头,内宅这些事她妹妹如初能处理好。
用过早膳,两人一起出了院子。
出府和去主院是同一条路,还可以一起走好长一段。
“我会早些回来。”分岔路口,祁佑这么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华如初在那里一直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提步往主院而去。
任心里如何翻涌,也当自己毫无所觉。
进屋时,里头正热闹,祁林氏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看到她进来那笑容也没有止住。
华如初福身见了礼,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首,眉眼不抬,“祖母,这些日子来得不勤,是孙媳妇不孝。”
“这孩子,远嫁千里谁会不想家,再说你还在帮着佑儿分忧,祖母高兴着呢!”老夫人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拍她她的手安抚,仔细看了她几眼,笑道:“看着气色是好些了,想开了就好。”
祁林氏捂着嘴取笑,“现在祁府可是传开了,自打佑儿成了亲,夜夜都是宿在新夫人那里,姨娘们连见一面都难,娘,不怕您笑话,媳妇都羡慕得紧,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对过我啊!侄媳妇真是好福气。”
华如初心下一冷,这是当着她的面上眼药呢。
老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子嗣。
祁佑是嫡长孙,老夫人自然是想赶紧有个嫡重孙的,新婚燕尔,祁佑专宠她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她要是迟迟不能怀上孩子,偏又占着宠爱,那就是老夫人也容不得她。
没有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分出去。
可当要分的是别人的夫君时,她们绝对狠得下心来。
祁林氏这番话明着是羡慕得不得了,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好几层。
果然,老夫人眉头先是皱了一皱,然后便松开了,“佑儿是想做爹了,老婆子我也想赶紧抱上重孙,孙媳妇,你要加把劲。”
华如初脸色红红的低声应下,那含羞带怯的样子惹得老夫人又笑出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可不,您看看她,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还怪好看的。”
任两人如何取笑,华如初都是一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
久了,两人也就没了兴致,当祁佑搬着帐本进来时,老夫人挥了挥手,“行了,都别杵这里,回去忙你们自个儿的吧。”
“是,媳妇不打扰您了,如初,我们一起走吧。”
“好,祖母,孙媳告退。”
走出主院,祁林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去,侧头看着默不作声的华如初轻声道:“我嫉妒你,就是当时我成婚时,老爷也没有一直宿在我那里,你很幸运。”
华如初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幸福,浅浅回应,“夫君待如初极好,如初确实很幸运。”
“但愿你能一直幸运。”
祁林氏停下脚步,表情复杂,看着一脸茫然的华如初忍不住冷笑。
世家子中有祁佑那般心性的不说是头一份,却也是极少的。
若不是他冷面冷心的样子吓退了不少人,要不是祁家风光不再,祁家嫡长孙媳妇的位置岂会落到她头上。
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居然比她幸福,凭什么?
几乎扭曲的面容让华如初吓得后退一步,惊呼,“二婶”
祁林氏垂下眼,转身离开。
“二婶”
目送着人远走,再也不见,华如初在那里站了半会,才满面不解的离开。
回了屋,华如初才奇怪的道:“祁林氏对我有敌意,为何?”
“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待您不错,她防着您了?”
接过云书递来的温茶喝了一口,华如初摇头,“不像是防着我,倒像是厌恶,我做了什么让她厌恶的事了?”
“您又没去走门串户,怎么会得罪她,您换个地儿坐,我给您弄弄头发。”
头皮扯着是有些难受,华如初移步到桌边坐下,还在琢磨祁林氏对她异于寻常的态度。
取了钗环,解开束得过紧的发髻,云书以指代梳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垂在一边,打算把钗环重又戴上去,华如初摆手制止,“别用这些,换换。”
知道小姐的喜好,云书笑着点头,“是,婢子这就去拿。”
第七十五章庶兄弟
祁府嫡小姐的生辰,按理就是再不受宠应该也会有所表示的,可祁府的冷淡却完全出乎华如初的预料。
大老爷早早当差去了,大太太还没有回来。
老太爷和老夫人照例在主院没有出门一步。
就连府里的管事,好像也没人知道府里今天有主子过生辰。
冷漠态度可见一斑。
成亲将近一月,华如初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有点托大了。
这祁府,她小看了。
风平浪尽也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
一直觉得祁府哪里不对劲。
她抱着不想介入祁府过深的想法,明明有疑惑却没有去查。
可昨天丫头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她恍然大悟。
是了,祁府不是没有根基的世家,相反,祁府曾经无比辉煌。
传家百年,怎可能整个府邸的下人里没有几个老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三十左右的年纪,要说老,只有管家祁福到了天命之年。
祁府的老人呢?那么好的全死了?
还是说祁府不需要经验丰富的老人,只需要年轻的侍候就够了?
这个理由恐怕连个稚童都无法说服吧。
想起三婶曾说过的那些事,华如初眯起眼继续琢磨。
曾经,祁府恐怕发生了不能宣扬开来的事吧。
所以,清洗了。
不管是事情的痕迹,还是知道的人。
大家族真可怕。
华如初觉得自己还是继续保持缄默就好,软弱就软弱了吧。
“嫂嫂,嫂嫂”
人还在院子里,这声音倒是先传进来了,华如初收了那些有的没的思绪,看向门口。
祁珍小跑着进来,对上嫂嫂似笑非笑的眼神才惊觉自己失了仪态,连忙慢下脚步。
“在我这里你不用束缚自己,想怎样便怎样吧,我不拘着你。”
祁珍眼睛发亮,加快脚步来到嫂嫂面前,乖巧的福身见礼。
“好了好了,今天你是小寿星,快省了这些规矩,云书,把院里的丫头婆子都叫来给珍姑娘见礼。”
“是。”
“不用的,嫂嫂,不用的。”祁珍连连摆手,就是她自己院里的人都没有这么重视。
没想到只是这两天才亲近起来的嫂嫂却对她这么好。
云书抿嘴一笑,福了一福就出去了。
小丫头上了茶,悄无声息的退至一边。
祁珍有些坐立难安,“嫂嫂,真的不用的。”
华如初看着她,端着自己已经半凉的花茶喝了一口,寡淡的味道实在是不喜,可小日子来了,她也不敢去喝绿茶。
“我让她们来向你行礼,这是她们该守的规矩,是她们的本份,而你,从身份上来说受得起她们的礼,她们不需要你来护,但是,你可以赏,哪怕就是几个铜板,也是你的意思。”
看她似懂非懂的样子,华如初叹息着摇头,“珍妹妹,做为主子,对自己真心好的人要护得住,做为主母,该拿捏的人要拿捏的住,可不管是在闺阁中做小主子还是以后管家掌事,都要划好一条线,做为仆,绝不能逾越,身为主子,绝不能连自己人被欺了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有规矩,才成方圆,你护住了她们,她们才能和你一条心,没有哪个下人会对一个连保全她们都做不到的主子奉上忠诚。”
这是嫂嫂在教她,祁珍知道,虽然没有完全理解,祁珍还是把这些话牢牢的记在心里。
比起娘亲教她的那些个一点也不想学的手段,她更能接受嫂嫂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她觉得这才是正道。
“我会努力理解其中意思的。”
“别跟我表忠心,我是受你哥哥之托。”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华如初身体往后靠,“你哥哥生怕你出嫁后被夫家欺负了,也不管我有没有相信可教你,就把你塞给我了。”
“我…我以为嫂嫂是喜欢我才愿意教我的。”
看小姑娘满脸伤心,华如初再次失笑,这么单纯啊,她那个据说很厉害的婆婆究竟是怎么教的?怎么反而教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物极必反吗?
“要不是喜欢你,我何必教你这些,原本我也只打算和你讲几个大道理敷衍敷衍的。”
祁珍还要说什么,云书领着夏言和冬菲进来了。
其他人在花厅门外候着。
三人成品字型跪下,磕头行礼,“奴婢云书(夏言,冬菲)祝珍姑娘身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