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早些回来。”
“知道。”
送走自家男人,华如初扶着秋谨的手去了正厅。
正心下忐忑的戴远之听得脚步声,身体便绷直了。
一看到进入视线的身影马上起身,拱手作揖,“闻夫人。”
“坐吧。”经过他身边,华如初在上首坐了,道。
“是。”
丫头奉了茶。
“戴东家,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就请直言。”
戴远之愣了一愣,抿了抿唇旋即苦笑,“是在下迂腐了,将闻夫人看做了一般人…闻夫人,在下有事相求。”
“你说。”
戴远之又是深深一躬,“在下想请夫人救人一命。”
果然是有所求,华如初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你这么说这个人便肯定不是你,那是谁?”
“是…为一个女子。”
“你喜欢的人?”
戴远之黯淡了神情,“是,在下喜欢,可她却不喜欢在下,心心念念的都是…都是回家。”
华如初听出了问题所在,“她不是兖州人?”
戴远之有些不敢作答,他参加科考至举人,又开清风苑几年,早就不是不知世事的年纪,和闻夫人有些话能说,其他人却不行。
看出他的担忧,华如初笑了笑,道:“这屋子里都是跟我多年的人,我信得过她们。”
任嬷嬷闻言迅速抬眼看了主家一眼,马上又垂了眼帘。
戴远之没有多少选择,牙一咬,将自己心里埋了有好些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八年前,在下刚中举人,想在隔年的春闱之前外出游历一番,一开始有友相随,后来因事分开,在下也乐得一个人清静自在,那时候天已冷,有些地方已是冷了起来,在下便去了气候温和的青州,想着在那里呆上一阵便直接去往太原,可是”
戴远之顿住,华如初知道这后面的话才是要紧所在,也不催他,静静的喝茶。
“就在我决定离开青州的前一日晚上我去了海边,大海的无边无际让我心境提升许多,我不想在春闱上落败,就想着最后再去看一眼,青州没有宵禁,只是那个时辰海边上也没什么人了,就在我准备回去时,看到海边上好像有个人,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也不知畏惧,走过去才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我探了下气息,人还是活着的,也没想别的,就将她带回了客栈,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我才发现她的不同,衣着不同,头发也不是黑色,而是棕色,后来她醒来,看到她蓝色的眼睛,听到她说的我听不懂的话我才肯定她是异族人,说真的,当时我吓坏了,甚至想丢下她跑路。
可是,她还是个小姑娘,我要是扔下她,她肯定会死的,凡是异族人都要被烧死,这是古来的规矩,虽然这些年来松动了许多,可我仍不敢冒那个险,担心她这副模样一走出门就会被抓起来,人是我救回来的,当时心里就觉得自己担了责任,没办法,只好想办法改变了她头发的颜色,用最保守的打扮将她包起来,再让她学会低垂视线不抬眼,她听不懂我的话,我也听不懂她的话,好在她懂事,不吵不闹,慢慢的也能用手势交流了。
也因为她,我没能赶上春闱,她这样子我也不敢带她回家,只好买了处宅子让她住下,教会她说南朝话,她极聪明,到再一年的春闱时她读写都没有一点问题了,就是说,始终带了点异腔异调,也因为这个,我不敢让她出去和人接触。
这一年的春闱我还是没去,这次是不敢,一旦真要考中了进士,身份便有不同,我少年中举,定会更引人注目,到时若再被有心人一查,她的事不可能再瞒住,我一直没成亲,又一直带了她在身边,家里人皆以为她是我的人,虽然还是催促,却到底还是没有逼我,只是不止一次的暗示戴家不看门第,哪怕她是个平民女子戴家也能接受”
说到这里,戴远之苦笑,“大概是花的心思太多了,又或者是受了那些话的影响,我真对她上心了,到今时今日心再也收不回来,可是…她从始至终想的都是回到她自己的家乡去,她从没想过要留在这里,我…也不忍心强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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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见微知着
华如初注意到后面的话戴远之没有再自称在下,听明白了原委,她心里有些了然,却也有疑惑,“你心里有她,却想要我成全她?又或者,你是想借我之力保住她?如果是前者,你能否告诉我,为何你会觉得我能做到?”
戴远之沉默了一会,道:“我听说南朝并非没有异族人,只是集中在扬州一带,便带她易装去过一次扬州,异族人是有,却没有和她一个国度的,她很失望,后来听说有些异族人来南朝换货物是在其他月份,我们又在扬州停留了许久,可终是没有碰上,后来收到家里来信母亲病倒不得不急忙赶了回去。
在扬州时我见识过琳琅阁名符其实的琳琅满目,也买了几样东西回家,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多想,后来得知太原也有了,我也只当琳琅阁的东家看中太原多世家,他们的钱好赚,可当前些日子得知离码头近的东城在建琳琅阁时,我心里便有了联想。”
戴远之看向华如初,眼中闪过异色,“闻夫人娘家在扬州,以华家之力要撑起一个琳琅阁不难,闻夫人的夫家在太原,琳琅阁也是在闻夫人成亲后兴建,而兖州昌邑的琳琅阁,却是在闻大人到任后没多久。南朝九州,说兖州是九州中最穷的都不为过,如果只是一般的生意人,选在任何一州都比兖州合适,可偏偏其他地方没有,昌邑却有了,这岂是一个巧合能解释过去的?
更何况以兖州现在的财政,闻大人有多难但凡清楚其中内情的都知道,可要是有一个琳琅阁支撑,兖州的财政便不愁了,至少闻大人要做点什么不再那般受掣肘。在想明白这些后,我便告诉了莎丽,还将你的事告诉了她,她很敬佩你,一反之前除我之外对谁都不信任的态度,没仔细打听过,没见过您的面,她便肯定您是能帮到她的人,今日要不是我说了重话。您现在见到的恐怕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华如初此时更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能见微知著者还能这么压得住性子的人不多,阿佑要是能有他相助必定能够轻松些。
她希望的是实事有人办,小事有人处理,阿佑只要掌握大方向就好。那样他们夫妻就能多些相处了。
抬头看向眼神中满含期望的男人,华如初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这是个少有的痴情人。
他的情不是束缚,而是成全,这更让她喜欢。
“你倒是敢猜,就没想过如果猜错了怎么办?我又会如何对你?”
“要是别人,在下自是不敢。可闻夫人…在下却信得过。”
华如初摆弄着自己的衣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轻描淡写的道:“要我帮忙也不难,不过我首先得确定她是来自哪里。我才能知道帮不帮得上,另外…戴东家也是买卖人,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才是。”
闻听此言,戴远之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失落。他希望闻夫人能答应帮忙,可私心里。他也希望闻夫人能拒了他,莎丽那里他好交待,在南朝,莎丽能依靠的只有他,只要莎丽断绝了离开的念想,他便能得偿所愿。
可是…他终是更想让莎丽高高兴兴的,哪怕她的高兴是建立在离开他的基础上。
并且,他需要为她的高兴付出不知会是怎样的代价。
嘴角露出苦笑,戴远之问得直接,“不知夫人要在下做什么。”
哪想到华如初回得更直接,“戴东家既是举人,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现在治所内官员尚未配齐,不知戴东家可愿换个身份,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入仕?”戴远之再保持不住翩翩风度猛的站了起来惊问。
除了杜家那样的人家,但凡参加科举的,要说在仕途一道上没有野心谁信,戴远之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因为莎丽,他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
可这一刻,有人却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他如何能保持淡定!
华如初坐得有些累,不着痕迹的变了个坐姿,微微点头道:“这对你对大人来说都是个机会,若是你能干,大人便多了个得力帮手,可若是你只有点嘴上功夫”
看了下首之人一眼,华如初顿了顿,道:“那就抱歉了,戴东家从哪来还得回哪里去。”
戴远之心跳得厉害,指甲狠掐了下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若是在下做得不好让大人和夫人失望了,夫人可还会帮莎丽?”
“那是自然,你已经付了代价,我自不能食言。”
这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如何称得上是代价,分明就是天上掉馅饼之事,就是真中了进士,能跟着闻大人的机会又有多少?
上一科被闻大人亲自带着的,不也只有二甲的陈坚吗?
他只不过是个举人出身,却能得到青睐,并且还能解决了莎丽之事,他再无后顾之忧,就是一直不能理解他的老父恐怕都要开祠堂祭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