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慕西里过来找薇安,把烨斯汀的安排对了一遍,这样才能确保不会在危急情形下失去默契乱了阵脚。
在镇外时刻留意动静的人,烨斯汀在走之前已经安排下去,他们要做的,只有等待。
都希望等待的对手不会潜入镇上,在这情形下,谁都希望这份等待落空。
到这时候,薇安难免对大漠环境生出怨怼。如果不是人烟稀少、黄沙漫漫的缘故,人们就能周密监视有无外人靠近,貘族人也不可能有潜入小镇的可能。
晚间躺在床上,心里记挂着烨斯汀。置身在黄沙之中,即便目的是去打鱼打猎,都会觉得难熬,何况是如今这种情形。她只能宽慰自己:幸好他自幼生于大漠,应该已经习惯了风吹日晒;幸好他是野兽一样好战而危险的人,谁能打垮他?她相信没有。
信任他能力是一回事,想念又是一回事。
他不在镇上的这一天,出了两件事,她却一点感触都没有,只觉无趣。
最怕的寂寞,又一次缠上了她。
翻来覆去半晌,薇安还是睡不着,起身下地,拿了一小壶酒,去了门外,对着院中草木独酌。
便又想起他喝酒时的样子,慵懒,优雅,迷人。
他不过是离开一小段时间,很快就会见面的,你总想他干什么呢?她腹诽着。
慢慢地喝了一阵子酒,觉出倦意时,怅然回到室内,和衣而眠。
转过天来,泰德过来请薇安去帐篷那边。烨斯汀先前让人给他们准备一批兵器,今天拿到手,他就让薇安也去选一件。
薇安对于刀剑长枪等物,用着还算出点彩会点招数的只有刀。所以她在一堆兵器中看了会儿,取了一把弯刀。弯刀样式很普通,有点不起眼。
泰德笑道:“你是女孩子,怎么不选一件好看的呢?”
“能杀人就好,好看又没用。”刀出鞘,薇安吹了吹锋利的刀刃,满意地一笑。
泰德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之后邀请道,“留下来,看看我们的箭法怎么样。”
薇安回去也是无聊发呆,便点点头,又道:“慕西里箭法现在应该也很好了,应该能指点你们,可以把他也叫过来。”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能看出一个人箭法好不好,但是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能陪着你们一起练。”
泰德立刻点头,让人去请慕西里。
薇安挑选了一副适合自己臂力的弓箭,和泰德等人往西走,在远处立上箭靶练习。
薇安的箭法精准率,来自于常年接触瞄准出击的武器和活动的目标,后来又在打猎过程中用惯用熟,一句话,她喜欢活动的目标,而不是这样一个静立在远处的箭靶。
泰德看出薇安兴致索然,笑道:“薇安,帐篷里养着九只野兔,是族人打猎时带回来的。我们把它们放出来,比赛看谁能射中更多,尽量别全射死,有兴趣吗?”
薇安爽快地点头,“当然有兴趣,快去把它们弄来。”自然也能判断出泰德的箭法很精湛。
旁人对两人的比试满含期待,有人立刻跑回帐篷去把野兔带来。
九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野兔被带到不远处,同时放出,立刻四散奔逃。
薇安和泰德同时弯弓搭箭,移转角度,袭击野兔。
两个人都担心野兔会就此跑远,所以都用了最快的速度,而力道在一定的射程内,则尽量控制到最轻,从而不至杀伤野兔。
连连的叫好声中,野兔一只只被击中。
薇安五支箭命中后,见好就收,把剩下的一只野兔留给泰德。
转头瞥见一只黑色的野兔,后腿上拴着一条长长的细绳,心头些微讶然,因为这不在先前的九只之内,又抬手取箭。
“哪儿来的?”泰德道出疑问时,与薇安同时出手。
野兔两条腿受伤,在沙地上停下来。
之后,两人便听到了米维的叫声:“你们这两个混蛋啊!这是我养着玩儿的!”
薇安和泰德转头,瞥见欲哭无泪的米维。
“这个……”薇安很尴尬,也很无奈,“你养着玩儿干嘛把它放出来呢?”
米维气哼哼看着薇安,“它跑不远的!本来就是我一个小伙伴养在家里的,今天才送给我。我是带来给你看看,刚才一个不留神,绳子松了手。”
怎么就又把这小姑奶奶给得罪了?薇安抬手揉揉眉心。
泰德则在这时走向受伤的野兔,看了看,对米维道:“别担心,我跟薇安本来就不会下重手。它没事,能救活。”
“真的?”米维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点。
泰德将浅浅刺入野兔腿部的两支箭拔下,抱起野兔,“我去给它包扎一下。”
薇安庆幸他能救活野兔,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补偿米维。
米维跟在泰德身边,探头看着野兔,询问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了。
之后慕西里来了,听说了刚才的事,亦是啼笑皆非。
后来泰德把黑色野兔留在帐篷里照看,米维每天就多了一件事,去他那里看野兔的伤势。
大概十来天,薇安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模式:上午和那群年轻的图阿雷格聚在一起切磋刀法或箭法,黄昏时就去慕西里家里,或是被他叫去商量事情,或是去问他有没有烨斯汀那边的消息。
之所以是她去慕西里家中,完全是因为上次米维的敏感让她和慕西里很不安,终究是怕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米维那种性格,谁都说不准她在确认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天薇安去往慕西里家中,要进门的时候,看到一群沙哈威推着十多辆平板车走上街头,平板车上,是一个个很大的木箱子。
为首的沙哈威是镇上一个家境不错的年轻人。
薇安视线锁住那些箱子,看在她眼里,是棺材大小——完全能容纳下人藏身。
她让那些人停下,手探到腰后握住枪,又唤慕西里出来,让他带人去查看箱子里是什么。
“连沙哈威都防,真是……”年轻人摇头苦笑。
慕西里召唤人查看一番,见里面是诸多家什。
年轻人又道:“我住在郦城的朋友要搬来和我一起住,这段日子都会用这些箱子运送东西,你们可有的忙了,不怕麻烦就每天查看一次吧。”
“我们会的。”慕西里转身吩咐下去,让族人每次都要查看。
连续几天,那个年轻人都带着一伙人运送箱子或离开或回到小镇。
薇安总觉得不对劲,让慕西里督促人细细查看。慕西里虽然没有异议,他的族人查过几次之后便生出了懈怠之心,因为那个年轻人总是很委屈地指责他们连族人都防范,未免小题大做了。
薇安只是觉得,年轻人运送的很多东西,完全用不到箱子,他这是多此一举,极可能另有目的。她管不了别人,能做到的是自己尽力,之后索性将弓箭都随身携带。
泰德察觉出薇安的状态,便每日陪她在镇上策马游走一周,等着人查看完那些箱子才返回。
这一天的傍晚,两个人策马自西往东走在小镇的街上,迎面遇到了米维。
米维抱着她目前最心爱的兔子,站在街边叫住两人说话。在兔子养伤的日子里,她和泰德已是熟人。
正是这时候,年轻人又带人运送箱子回到了镇上。
慕西里几个族人步调闲散地走过去查看,脸上有点不耐烦。
薇安的直觉却告诉她有危险,“米维,回家去!”她说着话,和泰德对了个眼神。
便是此时,查看箱子的一个人忽然被人袭击,咽喉上多了一把匕首,连声音都发不出,便倒地而亡。
年轻人则在这时打个手势,要带运送箱子的人离开。
泰德高声唤走在路上的居民隐蔽起来,同时下马扯住米维,藏身于一个转角。
薇安没说话,在这期间退向一个院落,边走边将作为罪魁祸首的年轻人及其同伴射伤倒地,之后到了民房一侧,顺着通往屋顶的梯子而上,在高处观望情势。
惊慌之下的行人、慕西里的手下忙于隐蔽或回去拿武器,藏身于箱子里的人一个个身手矫捷地越到地面。
貘族人。
他们目光警惕地观望周围,在平板车上的箱子后藏身。
薇安探手取出鸣镝箭,射向空中,将貘族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她不知道别的部族在貘族人眼里是什么,极其软弱无能是必然的,否则,以他们区区十来个人,必然不敢来到镇上。
泰德对薇安的用意心领神会,将身侧的米维推到自己身后,搭箭瞄准。貘族人出于本能,都将弓箭瞄准了薇安,导致的后果就是他没办法射中要害部位,射中的是两个人的腿部。这也够了。
这让貘族人一惊,之后分成两股,分头防备。
情急之下没办法选择最佳地点,薇安这位置其实很糟糕,正对着夕阳晚霞,很影响视线。凉爽的风也在这时添乱,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眯了眸子,看住一支正对着自己发出金属光芒的箭头,别的来不及细细辨认,却能推测出箭头之后一小段距离就是一双闪着杀气的眼睛。
她索性闭上眼睛,将弓拉满,凭直觉射出箭支。
目标人物是伤是亡无法确认,只是那支箭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