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怪秀秀不喜他嘴里的苦,只是,为什么会这样苦?前几日吃秀秀做的食物,这苦味没有消散,只是稍稍的淡了些。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外头月色混沌不明,能投进屋里竟不如萤烛之光,汤骏秋静静的躺在床上,他没有叫醒秀秀听他说话的意思,独自在脑间思量,汤宅里究竟是谁要害他?
忽的,他听见秀秀在他身边发出不可遏止的低吟,“阿爷阿娘,六幺不孝……”
没有光,他却仿佛能看见她抱着双臂,蜷曲着身子瑟缩成一团。逐渐的,他感到她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盈盈的泪光湿了她的眼角,他心疼,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身上乏乏的,但他再怎么也要在这个时候护着秀秀。他紧搂着她,把她的额贴在他的心脏处,仿佛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叫他能了解她的痛苦。而她贴上了他不甚温暖的胸怀,她开始低低啜泣,“六幺,六幺定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
六幺?她在家里排行第六,又是幺女?
从他见着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宁娆。不说他先前玄玄乎乎分析的那些面相,就说画像,阿娘给过他好些女子的画像叫他从里头选个,他当时无心看,只是随意的指了个。在大婚之前,他也有打开那副画像瞧瞧他选着的新妇相貌,画像上的宁娆是三朝回门时他在宁家见到的那位表妹。他要感谢老天,他可不要那样的娘子。
而那幅画大约也有其他人看过,譬如他阿娘,还有家里主事的三婶婶。四婶子倒不怎么关心,没瞧过那副画。索性他初次瞧着秀秀就十分顺眼,大婚翌日他就把那副画给烧了。找个空闲,他还是画一张放回原来的位置比较好,后头谁来找茬,他怎么的都好护着她。
楚云岫依偎在他怀里,过不多会儿,她沉沉睡去。
汤骏秋把手指伸进她的秀发间,替她一下下的顺着头发。她像是很享受,原本绷着僵掉的身体也逐渐放轻松,他搂着她的脖子在她发顶亲了亲,低低的靠在她耳边说,“秀秀,你什么时候能信我,亲口和我说你的遭遇。”
楚云岫这会睡的很安心,没能听见他附在她耳边所说的话。
一夜在无任何言语,汤骏秋畏冷,搂着她躺回暖暖的被窝里,相互温暖。
翌日,楚云岫早早的醒来,身子有些酸痛,大约是长期维持同个姿势的缘故。她这才发现汤骏秋是搂着她的,不知其中缘故,她只记得昨夜她梦见了爷娘在天牢里受苦,后头的事情记不清了,她努力的去想,却什么也想不出。
她贴在汤骏秋怀里,这会儿是她在温暖他身子。她开口,糯糯的喊:“骏秋,快醒醒呐!不是说今日一早要拜见去太翁太婆吗?”
汤骏秋闭着眼,却深深锁眉,紧了紧搂着楚云岫的手,喉头哑声说道:“秀秀,我身子难受。”
楚云岫闻言赶忙坐起,也不顾自己穿的单薄,只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请大夫来看么?”她听他说难受,多少有些手忙脚乱,没遇着过身边人大病,没伺候过人,葱白的手指柔柔嫩嫩。
“秀秀,不要慌,你先扶我坐起来。”汤骏秋声音依旧哑哑的,颇有些经历了沧桑的感觉。
她“嗳”了声,把他的胳膊放在她肩上使尽力气把他扶着靠在床沿上。
床榻四周依旧是同大婚当日的红艳艳,只是这会子她心里十分担心,她的郎君啊!她的天,她还要等着他给她撑起一片天地,可千万不能在大婚这么几日间就像多枯萎的花儿散去了灵魂。她丧着脸,有些想哭。爷娘不知是生是死,受尽了多少苦……眼前,骏秋好像也要病倒了,怎么她身边的人遭遇都这么的……
她双手捂着脸,捂住眼睛,逐渐的有了呜咽啜泣声。他看见她的眼泪从指缝间滑出,伸手摸了摸她尚未打理的发丝,低哑的嗓子撑开了说,“你别哭,我没事。”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擦擦眼泪,朝他喊,“我怕你出事,怕……”怕他像她爷娘一样,忽的就离开她了。她扭过脸,身上冻的有些发抖,瑟瑟的问他,“怎么办?我现在就去请大夫好不好?”
“好,叫你那两个丫头去跑一趟就成。”他虚弱的,又像是回到了大婚时候那样的中气不足,伸手拍拍她,“你快穿上衣物,这日头冷的紧,千万不要着凉了。”
她“唔“了声,越过他的身子爬下床,快速穿着衣物。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嗤的一笑,又蹙起眉,提提嘴角说:“秀秀,你病了可就没人能照顾我了。”
她听着心底更慌张,用帕子擦擦脸,双脚套进云头履就跑了出去。
桐月和鸢时等着开始鼓响起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昨日请来的大夫。
那大夫瞧了瞧汤骏秋的脸,缕着自己的小胡子,“昨日是那样,今日成了这样,真是怪异怪异。”他说着便搭上了汤骏秋的手腕探着脉搏,又缕着自己的小胡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阵,倏地睁开眼睛就是一声吼,“昨日老夫叮嘱过,千万不要乱吃东西,您这不但乱吃食物,还乱吃药呐!”
汤骏秋蹙眉思考大夫的话,却听那大夫絮絮叨叨,“寒性体质,成日吃那些寒性食物,你这是作死!”
老大夫是话说的难听,但汤骏秋听着受用,他佯装不知,慢慢问道:“我可还有几个月的寿命?”
那老大夫瞪大了眼,朝他大声的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汤骏秋心里有数了。他畏冷,朝暖暖的被窝里缩了缩,“大夫妙手仁心,天要降大福报!”他随口一说,又顿了顿,“还有一事不明,我嘴里总也是苦,即便吃了饧蜜那样甜的,也只能抵得一时,吃完了,嘴里照旧是苦。这是为了什么?”
“老夫和你说了,不能随便吃东西!”那大夫像是刻意的警醒,“这么的,老夫教你个清心咒,你记得时常念念,对你有好处!”
老大夫说着就给汤骏秋写了张字条,没朝别人手里递,直接递到汤骏秋手里,语重心长的拍拍他手,“有空自个儿看看就成,不明白的也可去聚贤坊找老夫。”
汤骏秋不住的点头,摆手示意秀秀送大夫出去。而在楚云岫送走了大夫回到他身边,他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秀秀,他没给我开药,我平素吃惯了药,现下不吃药不放心。都说药到病除,没有药哪里能治好病!你叫玉奴凌娘去给我请我平素使惯了的大夫来,吃着他开的方子,我放心些。”
楚云岫感觉他这就是瞎折腾,自己身子不爱惜,看完了一个大夫再请一个来,才刚大夫在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让大夫给他开点子药呢!她看大夫没开药,还以为他身子无事呢!
有些不满,她嘟着嘴,“你早说你要开药方啊!这么一拖二拖的,拖的可是你的身子,谁会替你心疼你自己!”
她朝外头喊桐月,可桐月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鸢时在,她便叫鸢时去支会玉奴和凌娘去请大夫。
待她回来了,汤骏秋就腆着他一惯苍白的脸,说:“我省的。谁不心疼我,秀秀你可不会不心疼我!”
没多会儿,那从来都为汤骏秋看病的大夫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阿娘鱼氏,三婶婶司马氏。鱼氏一进门,见着儿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儿,眼泪水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掉。她哭道:“我的儿,前两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早就成这样了!”
汤骏秋苍白的脸朝鱼氏笑,笑是有些凄惨,有些瘆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笑是想哄他阿娘的,但哄的不成功,鱼氏看他这番模样哭的更凶。
司马氏在一旁宽慰,“大嫂别哭,您这身子骨也弱,仔细伤了身子的!”她朝那大夫递了眼,“您看,贾大夫在这里呢!您前叫大夫给骏秋瞧瞧,兴许没什么事儿呢!”
鱼氏看看儿子的脸色便觉得儿子这番定是要病倒了,外人面前哭闹不好看相,好在贾大夫一向给儿子治病,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她顺着司马氏的拉她的力气退到一旁,但嘴里还不忘叮嘱,“贾大夫好好替小儿瞧瞧,什么药能治尽管使,只要能叫我苦命的孩儿身子舒坦就好!”她说罢,又止不住的抹泪。
汤家请大夫从来需要先通禀当家主事的,也就是三媳妇司马氏。这会子她心里泛着些许的不快,大侄子每月都不知要耗去多少银钱治病,大嫂每回还都朝着贾大夫说这银钱随意,儿子最重要。
大嫂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她还只有净月一个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甘孜州,康定小城的夜景很美。唱一首康定情歌,独自在车马声中欣赏天上弯弯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