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骏秋没应声,只吃着粥。嘴里甜乎乎的,感觉真妙。都不知道玉奴和凌娘平时给他吃的什么糖,和这个比起来,分明味道不正!
楚云岫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有心劝说,凑着身子靠近了些。却不妨他正好偏头过来瞧她,沾着饧粥的唇从她脸颊上匆匆擦过,她心底几乎要炸开来了,面上涨的老红,先前想好了要劝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郎君……”喊了半天,也没给说出什么来。
汤骏秋平素说话老练,可这会子脸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正经经的过二十年,除了家里几个伺候的婆子几乎无人近身过,这下与他要共处一生的娘子亲近了,还是不经意间的,他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快,禁不住这样尴尬的场面,轻咳了声。
不经意间的美好比刻意的要高尚许多,很多时候,就在这不经意间捧起了人这一时的小心肝。
所谓“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情深。”汤骏秋止不住,伸手擦了擦她面上沾着的饧粥,他有些想近些亲密,他想吻吻她娇嫩的唇。
楚云岫心脏跳动得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身子竟都有些颤颤的。汤骏秋发觉了,蓦地收回手,他知晓她还不习惯,最起码现在还没能接受。
心底有些黯然,他不想同那些寻常的新郎官一样,大婚之夜和新妇不怎的相熟就上床生娃,那样没意思。他希望他与新妇的婚姻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先拜了堂,然后慢慢处,能产生了感情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像他不知未来究竟是只剩几个月的命还是有希望能同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长命百岁一样,随缘吧!他不是个爱强迫别人的。
其实挑开盖头时他就晓得她不是宁娆,阿娘给宁娆的画像给了他,他看那长相先前还怕着会难相处,可揭开盖头了,却发现不是那画中的宁娆,他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是,他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就像他自己所说,娇娆二字不适合她。
他没能忍住心里的冲动,托着她的脸印上一记。只是这么浅浅的,暂时先这么着吧!
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亲完了脸又转回头,继续吃着饧粥,指着五福饼说,“吃吧!我都不嫌弃难吃,你自己亲手做的也绝不能连尝都不尝上一口。”
楚云岫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骏秋太爱闹人了,她都分不清他哪时真、哪时假。就像刚刚,他明明透着一脸的情意,虽然有些浅、有些淡,但她能看得出来那是份情,他亲了她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的,可转头便又去吃粥了,他……他是怎么想的……他是猪么?
她捏了块五福饼在手里,小小的掰了块放进嘴里。甜蜜蜜的,也不知是种什么感受,总归和她心里的感觉不同,她吃不出甜味,心里倒是苦的可以。
“往后你都给我做吃食怎样?”汤骏秋不是在请求,有些僵硬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在商量。
楚云岫继续用手指绕着画帛打圈圈,嘟嘟嘴说,“你不是有玉奴和凌娘两个近身婆子么?人家巴巴的做了一大盘东西过来,我给你做,不是抢了人家的活计么,这样可不好。”她心里还在计较先前从玉奴嘴里泼出的脏水,不光是这个,她也为他的态度生气。
汤骏秋努嘴朝向玉奴端来的那些食物,尤其眼睛直直的看着那盘饼馁。他不爱吃饼馁更不爱吃苏,他从来就不喜欢吃这些!他想想,也没直说,只说着:“这些东西我都吃厌了,还是你做的好,虽然味道不是上佳,但我吃着舒坦。心里面快活了,身子也会好起来。”
楚云岫想想也是,如果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成日愁眉苦脸形同那鬼见愁一般,那这人不死也得是个半残的!倒不如每日心情舒畅的好,看着就叫人觉得病情有起色了。
可她想着后半句,又依稀想起他先头的话来,“过几日我去求我阿娘,待我阳寿尽了便许你重新嫁人可好?”,“你以为我这身子骨真能娶亲,能生孩子照顾妻小么?”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样悲伤,他的嘴上苦,心里又是有多苦?
她嘴上答应着,“好,只要能叫你身子明朗起来什么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只有一点,你不许说嫌弃的话。”
汤骏秋唇边笑意不止。看看,他就说,他娶了个多好的娘子!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楚云岫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丫头,赶忙问道:“我那陪嫁过来的丫头都去哪里了?没她们服侍,我有些不习惯。”
汤骏秋嗯了声,“你是说那个叫鸢时与桐月的两个?”
“就是呢!她们是自小服侍我长大的,没她们在身边我心里不安。”楚云岫心想,敢情他知道她们呢!那应该就没什么,她想把她们要回来身边服侍,总不能这样都不行的吧!
汤骏秋好像是听凌娘提起过,也忘了指派她们干什么去了,琢磨着说:“估计是给凌娘、玉奴管着了,回头我去说一声,叫到你身边服侍,这样好了吧?”
他逐渐有些会顺着她的意思来了,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先前的感觉依旧存于双唇之间,他当真想再亲上一口。
第十三章:
楚云岫跑进小厨房,端着自己做的不被看上眼的糕点怔怔出神。她辛苦了一晌午的成果仅在汤骏秋未置一词之间被拒绝了,先前他分明还信誓旦旦的和她说她做的食物他吃着放心,这都是从哪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一个人静了好久。她算是省的汤骏秋不会随她再跑到小厨房来的,心里本就没期待,真正面对了,也便不会存了多大的失望。仅仅只是平常心对待。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心头舒畅许多后她才出了小厨房。从前从来没有的,只在汤家这一天多,她发现她越发的能自己开导自己了,大抵是她自己没用吧!若是态度够强势,才刚直接训斥那婆子几句,给她几分颜色瞧瞧。
汤宅真像个堆砌着华丽高墙的牢笼啊!除了汤骏秋的屋子,其他的地方她无处可去。
忽的,想着屋子她便想起了先前仔细看了的屋子,平缓的单檐,拉的老长的斗拱,细细想来,大周的人家极少有将斗拱拉的那样长的。与众不同间又增加了几分宏伟威严,只是看着就能猜到那屋子主人的脾性。
“秀秀在想什么?”汤骏秋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就像他忽然出现在楚云岫跟前的身影一样。
楚云岫吓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要慢慢品尝那婆子给你做的苏馅饼馁吗?”
“天天吃来着,现下我只要看着了就没胃口。”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我还是比较想吃你那个饧蜜,入口甜丝丝的,有种腻在嘴里舍不得丢下的感觉。”
楚云岫用眼睛觑了觑他,“这是有好吃的不吃,偏要吃我做的这难吃又没看相的。郎君这是要找苦吃呢!”
“我不爱吃苏。”汤骏秋只撂下这么句脸子便挂下来。他自顾自的端起先前楚云岫给他做的吃食就往回走,一面还不忘记说,“跟我回屋去,小厨房里烟味大,闻多了要吃不消的。”
楚云岫无奈,只跟在他后头慢慢走。没两步的,只瞧见个年岁约莫三十上下的妇人端庄的站在院落里,一副等着问人的样子。她身后跟着的,与一般妇人爱带着婆子不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年岁不过十七八。
明知打量长辈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妇人,她穿的是绯色半臂搭着米黄的襦裙,袖间挽着同是绯色的画帛。这样大艳的颜色穿在妇人身上原本难以叫人眼前一亮,可眼前这位偏生又与常人不同,她雪肤细腰、玉指素臂,到有些不是华美的衣裳衬着她美,反倒有种这一身的罗裙给她的肤色衬得恰到好处的美。
风吹一吹,裙褶与画帛飘飘而起,像是壁画里的飞天。
楚云岫心底啧啧赞叹,美容止!
那妇人瞧着他们走近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骏秋见着小绵蛮了吗?那丫头爱乱跑,这会子没在六叔那里,我过来瞧瞧有没有躲懒跑来你这里。”
“四婶子打发丫头子过来问声就行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叫四婶子在院子里白站着,真是骏秋的不是!”汤骏秋转身给手上的物件往楚云岫手中一丢,又回身说:“才刚小绵蛮在我这里待了一会儿,也就是瞧着我这刚刚大婚过来瞧瞧,她是孩子心性,爱沾喜气。”
“到底还是你三婶婶会出点子,我瞧着你啊,这刚成了婚了就是不同,气色也要上许多了。往后也要这么好下去才好。”那妇人端端正正的站着,言语间只是动了动唇,身子倒是半分都没有动弹。
汤骏秋无声的笑笑,也未往这话茬深了说,他说,“我给婶子介绍,这是我娘子,清秀绝伦,我爱叫她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