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肯妥协,沈知寒也懒得同他做纠缠,满眼寒光凛冽,言简意赅却是极为干脆:“既然你心有猜忌,不肯放了她,那我又何必跟你走?”
对于如此漠然的回应,思云卿显是气极。“你真以为我不敢动她?”将那紧帖着石暇菲颈项的刀尖往前再逼近了半分,他微微眯起那妖异的紫眸,语带令人不寒而栗的胁迫:“要不然,我现在就先削下她一只耳朵!?”
“悉随尊便。”沈知寒转过身,神情淡漠地抓住石将离的手轻轻握了握,以示这样的言语不过是权宜之计。
思云卿早就暗自思忖琢磨了一番,自然知道若是真的把石暇菲给伤了,未必能让眼前这人跟着他走,而且,只怕他也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只是,他有些闹不准面前这个“弟弟”心里到底有什么思量,是不是已经看穿他……
“你!”他把心一横,泛着寒凛之光的刀轻轻一动,真的就这么直奔石暇菲的左耳而去!
宋鸿驰是何等聪明之人,又怎会不知这是沈知寒的权宜之计?只是,那被挟制的不是别人,是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用甜糯的声音向他撒娇的人儿,到底关心则乱,别说眼睁睁看她的耳朵真被割下来,即便只是划破一道小伤,也会心疼不已。
“住手!”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断,宋鸿驰上前一步,一把以手掌握住那刀尖。“思云卿,你原本不就是想挟持我么?”他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并无情绪的起伏,却是充满了蛰伏隐匿的力量,即便鲜血顺着手腕不断下淌,面色不见半分稍变:“只要你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思云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冷笑连连,心知到底还是自己手中有所恃仗,略胜一筹。“我想了想,觉着有些不妥。”他任凭宋鸿驰握住刀尖,只一手扣住石暇菲的咽喉,言语随意而轻佻:“相王殿下如今病入膏肓,即便是有延命蛊也撑不了几日了,此去西凉路途遥远,与您同行,着实多有不便,哪有带着公主殿下方便?”阴毒的紫眸扫了一眼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哼了一声,他颇有些不以为意:“再说,公主殿下在我手里,我难道还怕某人不就范么!?”
言下之意,也就是笃定沈知寒今日是非同他一起走不可。
“思云卿,你究竟意欲何为?!”一直被迫沉默的石将离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轻轻挣脱被沈知寒握住的手,与思云卿面对面而立:“你是凤君的兄长,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慢慢商量,非要闹得这般沸反盈天,不可收拾?”
“凤君的兄长?呵,如此尊贵的身份,我可担待不起!”思云卿嗤笑一声,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轻轻抿起,将自己的表情全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可言语中的讥嘲之意却是显而易见。抬起头,他突然松开那握刀的手,一把推开宋鸿驰,手指直指沈知寒,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陛下若真的体恤云璟为你所做的一切,便该让他跟我走!我可不愿我的胞弟因陛下而性命不保!”
石将离有些错愕,有些讶然,顺着他的手指望向沈知寒,突然觉得思云卿话中有话,正待开口,却听思云卿叹了一口气,听似语带怜悯,可实质却是难辨用意——
“啧啧,看来,陛下似乎还被蒙在鼓里,对真相一无所知呢!”
他轻轻启唇,话是打算对石将离说,可眼却是盯着沈知寒,紫眸看似含笑,却暗含阴冷之色:“却不知,谁的夜夜春宵是谁的勾魂夺命……”
“别说了!”那一瞬间,眼见不堪的真相即将被揭穿,沈知寒骤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言语:“我跟你走!”
思云卿听出了沈知寒话语中的狼狈与沉重,知道他不愿意让石将离得知真相——至少不愿意在这么人多嘴杂的情势下。
“怎么,如今才希望我闭嘴噤声?”轻蔑地冷笑出声,思云卿死死盯着沈知寒,不知为何,那犀利的目光如同剜心的匕首,狠辣至极。顿了一顿,他又望向石将离,轻慢的姿态带着些挑衅的恶意:“陛下,我知道你很希望了解真相。你若说声想听,那我便继续说下去。”
石将离又是愕然又是惊诧,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峰回路转的意外。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像是无声地期待着由她来解开这个令沈知寒讳莫如深的秘密。她自然知道,这个关乎沈知寒的真相能令思云卿有如此诡异的表情,断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去理会思云卿的不怀好意,可又对事实的真相耿耿于怀,嘴唇微微颤抖,她有些难以决断,却在下一瞬被沉着脸的沈知寒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沈知寒察觉到了些异样,可如此场合实在不适合多说什么,只好在她耳边极轻地低语:“小梨,对于我的事,无论谁对你说什么,皆不可信,答应我,照顾好相父,照顾好自己,待我回来定会亲口给你一个交代,可好?!”
石将离并不回答,只是伸手紧紧回抱住他。那一瞬,他感觉到她的心跳,不疾不徐,却像是一下一下撼动在他的胸膛里,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开始与她同步。在这危机重重的关头,他突然安下心来,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亲吻她的发鬓,温厚似缎的嗓音留下短短的一句抚慰,却带着绵长的温暖:“无论如何,我会留着这条命,一辈子做你的石大夫。”
语毕,他决绝地推开她,转身走向思云卿。
对这极似依依不舍道别的情景,思云卿颊边浮起一抹阴冷的笑,隐隐散发出摄人的戾气,却并不再多加讽刺。
很快的,要求的马匹和干粮等物被送到了相王府外,思云卿懒得磨蹭,挟着石暇菲翻身上马,只冲着宋鸿驰挑了挑眉:“入西凉国境之前,我自会放了你的心肝宝贝。别妄图派人跟踪,否则,发现一个尾巴,我便扔下她一根指头!”
语毕,他夹紧马腹,骏马一声长啸,率先飞奔向前。
紧接着,沈知寒也上马,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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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寒并不太会骑马,好在那马很是驯服,加之他在养象寨时也曾有过一两次骑象的经历,一理通百理之下,勉强也能应付。
出了京城数百里,他本以为思云卿会一路沿着官道策马直奔西凉而去,不料,思云卿却并不急着逃离。确定一路无人跟踪之后,思云卿一掌将石暇菲给砸晕,驮在马背上,不慌不忙牵着马入了官道旁的深山峻岭。
沈知寒有些纳闷,猜测思云卿是打算绕道小路,却更没想到,入了山,思云卿更是步履悠然如同散步,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牵着马一前一后地慢慢走,显然彼此之间都有戒备之心。入夜之后,思云卿找了处山洞,升起篝火,不声不响地坐在旁边慢慢啃着干粮。
至于石暇菲,也不知思云卿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只是一路昏睡。
深秋时分,漆黑的山林万籁俱寂,有生命的东西都仿佛随着夜色而消失殆尽了,只有火堆里偶尔传来树枝燃烧噼噼剥剥的声音。
“明日天亮,把这丫头留下,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全无预警地,思云卿开了口,看了一眼在火堆旁昏睡的石暇菲,神情冷漠。
看来,思云卿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掉手里的筹码?
沈知寒在心里默默揣测着,只是保持缄默。
“怎么,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把她带去西凉吧?”哂笑着瞥了默不作声的沈知寒一言,思云卿垂着头继续拨弄燃烧的树枝,藏在阴影中的双眼好似两砚反复研磨的浓墨,深不见底:“不用担心,方圆数十里之内都没有能伤人性命的野兽,她若死了,定然不是葬身兽腹。”顿了顿,他眉目半敛地补充了一句,声音没有提高半阶,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人心可比野兽危险多了!”
沈知寒暗暗咀嚼着他话语中的意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你还记得么?”也不知是不是对这尴尬的气氛难以忍受,隔了许久,思云卿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阿爹和阿娘还在世时,有一次我去林子里打猎,你拖着我的裤脚,哭得鼻涕横流,硬要跟着我一起去。”
沈知寒并不搭腔,一来,他不知如何回应,毕竟,他并不是思云璟,确确实实一无所知,二来,他也不确定成为了傅景玉的思云璟是否还记得这些,贸然搭腔,并非明智之举。
思云卿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语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记得你那时年纪还小,好不容易阿爹和阿娘同意你跟我一起去,你高兴得背着箭筒在林子里疯跑,一会儿撵兔子,一会儿追狍子,一会儿摘野果。”
想来,那应该是一段很令人愉悦的记忆,因为,就连一向诡谲难测的思云卿也难掩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他看起来似乎很是轻松,像是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结果,那天我们什么猎物也没有猎到,反而赶不及回寨子,被迫要露宿在林子里,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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