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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社稷 (则尔)


  “让他来罢。”好一会儿之后,出人意料的,沈知寒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突然就抚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此事,由我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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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捧墨所预料的那样,宋泓弛有先帝御赐的金牌在手,可谓一路畅行无阻,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敢多说半个字,更遑论是周旋或者拖延了。
  一上了水榭,他的眼便就直勾勾地望着捧墨。
  “陛下呢?”冷哼了一声,他缓缓地询问,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可是,脸上却带着笑意。那种笑,似乎是棋高一着的人看着对手身陷囹圄而手足无措时的得意与张狂。
  捧墨低垂着头,语音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他意料中的慌乱:“启禀相王,陛下与凤君已经安歇了。”
  “安歇?”宋泓弛嗤笑一声,一字一句地唇缝里挤出话来,嘴角揉润出的,却是一抹残酷的冷笑,将他青寒的容颜点出森寒的色泽。拖长了尾音,他脸上的冷笑渐渐加深,瞥了瞥四周,他的目光回到捧墨身上,双眸倏地一寒,进射出万千冷戾,那两道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利刃,足以使被注视的人几乎要觉得身体发疼了,明明让人不寒而栗,却嗅不出半点血腥味,厉声喝道:“只怕,还没有罢!?”
  倏地一拂衣袖,他便打算直闯寝殿,而捧墨本能地上前阻拦——
  “相王!”捧墨仍是恭恭敬敬地,恪守自己的职务:“陛下的寝殿,怎可乱闯,坏了规矩……”
  宋泓弛弹了弹袖子,凛冽地哼笑一声,一脸的冷漠,眼神像是一把长锋,毫不留情地刺向捧墨,呵斥的言语极为不客气:“端木捧墨,你这北夷娈童,有什么资格阻拦本王!?”
  一听这话,捧墨剑眉聚拧,那弧度完美的薄唇紧抿着,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退开。
  推开了寝殿的门,宋泓弛便长驱而入。
  寝殿里并未掌灯,虽然有夜明珠的光亮,可仍旧显得有些昏昏暗暗的,在这初夏之夜,竟是显出了一地清冷与静寂。窗户半开着,殿内并未熏香,但窗边花几上那青花海水双龙花盆中的墨兰已然,枝条斜斜地随着那层层的帘幕一起轻晃,幽幽地香味扑面袭来。
  床榻边上的帘幕也放了下来,沈知寒身着一件单衣,正偎在床边,借着那夜明珠的微光,手不释卷。
  那单衣有些凌乱,像是脱去了之后又套上的,在这样的时刻,自然显出了些不可言喻的暧昧。
  见宋泓弛闯入,他并不意外,把话说得慢条斯理,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笑意淡然,口吻极轻,可言语间却是含刺藏针,多少有些不满的意味:“相父深夜觐见,未得通传便就硬闯,不知究竟有何要事,非要赶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
  宋泓弛顿住脚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与他对峙,俊朗的五官和高大的身躯似乎在转头的瞬间冻结了,寒气四溢,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言谈举止间的冷戾,已经和平素相差了太多太多。似乎是不打算磨嘴皮子,他单刀直入地询问:“陛下呢?”
  “陛下已经睡了。”沈知寒幽幽地笑,伸手往床榻里轻轻抚了抚,那轻柔地动作,仿佛那里真的有个刚同他缠绵床榻的女子,如今正在安睡。搁下手里的书,他执起床榻边矮几上茶杯,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自己的脸倒影在茶水中,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将这些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方才两相缱绻,一时忘情了些,疏忽了相父白日里的叮嘱,累着了陛下。”
  明明,宋泓弛得了消息,陛下会在今晚前往相府,与韩歆也私会,商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事,可而今,见“傅景玉”的言语动作这般自然,言语毫无破绽,就连自恃老辣的宋泓弛,如今也有些拿捏不准了。毕竟,傅景玉从不是一个善于隐瞒的人。
  “一时忘情?”他在心里揣测着,估摸着“傅景玉”是在做戏,便试探地开口:“只怕今晚,累着了陛下的不是凤君你,而是另有其人罢!?”
  瞬间,沈知寒黑眸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寒凛的怒意。他眯起分外明亮的眼眸,明显是在压抑着狂怒,好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碎裂难辨:“相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一只老狐狸,宋泓弛的神情一下就舒缓了些,竟是开始漫无边际地说些毫不相干的事,大约是想借此拖延时间,妄图从“傅景玉”的言行举止中发现出破绽与纰漏:“今日,陛下向本王言明,有意要册封左右凤君,而景玉你对此似乎很是反对……”他别有深意地笑着,连连摇头,凌厉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沈知寒:“本以为景玉你是对陛下极为在意,不愿与他人共侍,不想你却大方至此,如此良辰美景,竟然舍得……”
  他本想借此试探——
  你竟然舍得让陛下出宫与右相私会,自己竟然还替他们掩饰……
  可是,那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床榻的帘幕后头已是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海棠春睡将醒未醒的慵懒,娇娇软软的,令人的骨头都几乎要酥了:“相父,朕今日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景玉的脾气消停了些,你却为何偏偏又在景玉面前提起这事?”
  那一瞬,别说宋泓弛愣住了,就连床榻上的沈知寒,手里的杯子也差点拿不稳了!
  微微侧目,他瞥了一眼床榻内侧,只见那密室的门开了一道缝隙,而石将离很显然是刚从那里头出来。
  很明显,那密室,并不只是存放着自己的身躯,还有着密道,通向别的处所!
  然而也就是这一瞥,他发现,石将离居然已是快速的褪了身上的衣裙,整个人未着寸缕地钻到了晨缕之中,那肌肤光滑的身躯如同一条蛇,朝他依偎了过来!
  不仅如此,依偎在他的胸前,她居然还把脸紧紧挨着他的胸口,手指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居然在他的胸口轻轻的划着!
  “陛下!?”果不其然,宋泓弛恍然大惊,一时之间,被这一幕情景给搞得手足无措:“方才……”
  “方才什么?”石将离反问着,眨眨眼,紧紧偎在沈知寒的身上,睫毛随着眼睑轻轻地刷过他的皮肤,脸上是三分不解七分无知的表情,妩媚至极。“相父有何要事?朕腰酸腿疼,累得很……”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索性都蜷到了沈知寒的腿上,与他贴得仿若已经亲密得融为一体,脚趾更是恶意地在他的腿上摩挲着,言语顺着他之前的话,说得满是暧昧的艳色。
  这个疯婆子,究竟想做什么!?
  沈知寒僵硬了一下,暗暗咬牙,忍住将她给提起来扔到外头去的冲动,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说服自己隐忍这片刻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过,宋泓弛到底是块老辣的姜,脑中早已是有了借口,说得全然不费力气,冠冕堂皇,道貌岸然:“方才守城侍卫来报,京师之内混入了居心叵测的南蛮细作,又听说今晚武英殿似乎是抓获了欲纵火的刺客,臣忧心陛下的安全,所以不顾宫中门禁,硬闯寝殿……”
  “没有什么刺客,不过是近来大内影卫有些草木皆兵而已。相父不必担心,有捧墨在朕的身边,朕又怎么会有事呢?”她意兴阑珊地揉了揉眼睛,尔后,居然伸过手臂,将沈知寒手中的杯子给搁在矮几上,带着点揶揄撒娇的语调:“凤君,你双手冰凉呢……可是介意方才相父所说的车里左右凤君之事?”
  “哼!”此时此刻,沈知寒啼笑皆非,除了用鼻子冷哼一声,他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配合这场所谓的亲昵夫妻戏!
  “此事慢慢斟酌,也不急于一时。”石将离仿似玩上了瘾,慵懒一笑,低低地回应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如同软骨的蛇一般,黏黏地贴向他,靠着他的耳畔红唇轻启,轻轻一吹,香风暖气吹得人骨魂俱酥:“凤君莫要与朕使小性子置气……朕方才不是已经应允了么,只要你不乐意,朕就不立那左右凤君……”
  眼见着眼前这夫妻恩爱的一幕实在是找不出一点点的破绽,宋泓弛垂着头,只得沉着地道了声:“陛下,臣告退!”随即便退出了寝殿。
  在寝殿门口,宋泓弛望了一眼捧墨,只见捧墨神色异常平静,眼底却潋滟出了一片冷漠的幽蓝。
  离了水榭,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跟在宋泓弛身侧的心腹这才敢开口:“相王,您看着这——”
  “本王当初先一步掘了地墓,私藏了沈知寒,就是不愿陛下为情所困,如先帝那般深陷情沼。后来,本王明知陛下拿龙体设套,任由月央公主将那身体偷了去,也不过是估摸着沈知寒没救了,才做个顺水人情,断了陛下的念想罢了。”宋泓弛淡淡应了一声,薄唇微微一扯,绽出事不关己的冷笑。他当然不会相信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也不会相信傅景玉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左右石将离的心思。
  “你以为那韩歆有能耐从一介布衣爬到当朝右丞相的位置,真的有那般傻?”见那心腹有些怔忪,似乎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他长叹一口气:“韩歆也明知沈知寒已是病入膏肓了,居然还如此积极地与南蛮接洽,为的,也不过是在陛下的面前图个好名声而已,让陛下对他更为信赖。沈知寒如今不过是个活死人,他犯得着与傅景玉一般,吃那莫名其妙的飞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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