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事态发展下去,难道不是在走向最好的结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云璟对这个女人死心,就此一刀两断,再也不沾染这些污七八糟。毕竟,再大度的男人,也不可能沦落到与无数男人分享一个女人,不是么?
只是,为何云璟此时的语气听起来那般的平静?
云璟对石将离甚为在意,听闻这消息,断然不该这般置若罔闻呵!
思云卿的敏感可谓异于常人,几乎立刻便就嗅出了些诡异的气息。“听你这口气——”微微眯起眼,他敛了之前的愕然,目光划过出带着凌厉的,微微勾起唇角,竟是笑出了几丝带着阴霾的纹路:“敢情,你以为我这是在胡编乱造吓唬你不成?”
沈知寒敛着眸,听闻他这话,竟是也在唇边扯出了一分极自然的笑意,不无讽刺地瞥了他依言,把话给补得完完全全:“那蛊是你弄来的,我一无所知,自然只能由得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吓就怎么吓。”
思云卿突然有点哑口无言。
自家血脉相连的兄弟,若论起信任,竟是如此隔胸腹如隔天涯,怎不令他扼腕?
若说这是对他的惩戒,他这兄长即便有诸多不是,一步三算,对胞弟也一番防备利用,可却实属无奈之举,细细说来,他总不曾挖过谁的膝盖骨,也不曾灌谁吃过剧毒,怎的在胞弟面前就比不过那凉薄无情的女人了?
云璟,他真是为情痴了,颠了,疯了!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思云卿的笑已是不若方才的清闲,话中甚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不甘。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石将离,他狠狠逼视着沈知寒的眼眸,像是刻意要揪住那痛楚,让眼前这痴颠糊涂之人认清现实:“你若是真的不知,那我便告诉你——有同心母蛊庇护,她可以依靠无数男人的精元养息,病痛难蚀,百毒不侵,甚至像西凉女巫宫的圣女那般青春永驻,花甲不老,只是,那些与她有过鱼水之欢的男子,终生不可再碰别的女子,若是有沉溺于爱谷欠不知自拔者,必然很快——”
突兀地停下来,像是要故意酝酿什么一般,他“哧”地呼了一口浊气,这才一字一顿地道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八个字:“未老而衰,精尽人亡!”
并不否认听到那八个字时心中的如针刺般的感觉,但沈知寒仍是并不接话,只是立在原处,眸色敛得极淡,唇边泛起似有若无的苦笑。
未老而衰么?
说来
这和当初沈家宿疾的早衰之症倒是相去不远,看来,有的命数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从那一丝苦笑里,思云卿猜测自己或许终于戳中那要害了,一边留心想从沈知寒的神情中琢磨出些真相,一边还能自嘲地开口,大大方方地承认——
“云璟,我也不瞒你,金皎向我讨这蛊时,我便知道他是在打石瑕菲那小丫头的主意。无论金皎企图如何,原本只要与我们报仇无碍,我也不想多管,只是,宋泓弛那老狐狸处处牵制我,为护他那心头肉般的小丫头,不只防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假意以皇夫之位作饵,引我入瓮——他当真以为我是草包么?我素来不做无利可图的人情,也绝不放过有利可获的契机,既然金皎有贰心在先,我便也偷龙转凤,花心思得了西凉女巫血中引出的母蛊,交给金皎,属意一箭双雕。”
话这么说着,他那一双紫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眸光自石将离身上滑过,自嘲顿时锋锐成了讽刺:“说来倒也真是巧合,宋鸿驰的那块心头肉护住了,这块心头肉却还是歪打误撞!”
言下之意,似乎这一切都是石将离自找的,与他毫无干系。
不得不说,思云卿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太为狠辣。且不说石瑕菲与宋鸿驰,单单就金皎而言,不仅仅是摆夷族长之子,还是圣教大祭司刀冽的嫡徒,在南蛮地位特殊,一旦落入他这一石二鸟的陷阱中,便也将南蛮圣教和摆夷族牵涉入内,南蛮势必生出数波暗涌,影响甚大。
思云卿的心思若真的只是报仇,那么,当初思氏灭族之祸,到底是何人所为,竟需要他这般唯恐天下不乱地搅浑水?
又或者,他根本还有别的什么图谋?
沈知寒随着思云卿的目光也望向石将离,见她如今已是在软榻上蜷缩成了一团,双眸紧闭,汗如浆出,面色潮红若夏,看起来已是被那情之谷欠给折腾得不轻了。此时此刻,他所有的矛盾与怅惘瞬间俱是化作一根锋利的长针,直刺心底最柔软的那一角——
石将离,要做你唯一的男人,竟真的这般难么?
无声在心底低低喟叹着,沈知寒抬起眼来,神色淡然地瞥着思云卿,听不出真假地驳斥着他的推脱:“听你说得这般无心之过,可你的神情倒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思云卿顺水推舟地接过话,缓缓摇头的动作中,带着点无奈:“说幸灾乐祸倒也不算错。云璟,不管你是为了报仇,还是真的对这个女人难以割舍,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再走,就是万劫不复。至于她——”
稍稍顿了顿,虽然话里又免不了提到石将离,可这次,思云卿的眼眸却一直紧盯着沈知寒,就连神情也极难得地变成了严肃的正色,全无半分玩笑的意味:“她是这大夏的女帝,身边的男人个个有所图谋,包藏祸心,得知有可趁之机,定不会轻易放过,而你,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让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将自己置于这浑水中,成为众矢之的……”
“你说得没错,她是这大夏的一朝帝君——”对于思云卿摆出的那副义正词严,沈知寒自嘴角勾出一缕极淡的笑意,犹如尖刀刻痕一般。很明显,他对思云卿话里的含义不甚在意,显出的倒是从心不在焉的笑里刺出的讥讽,连带的,也多了一份自嘲:“即便没有这蛊,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夫侍成群……”
思云卿愣了好一会儿,险些没有回过神来。本以为云璟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却不想,他竟还能这般平静,不只看不出端倪,说的话也令人完全猜测不出路数。尤其是那种明明看在眼底却入不了心扉的无视感,令他有着诡异的违和感。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沈知寒……”微微眯了眯眼,他终于下了猛药,提到了那个一直讳莫如深的名字:“就因为他,你被磨颌换脸,受了她那么多折磨,就算如今恩爱缠绵——云璟,作为一个男人,你自觉这情意真实么?靠得住么?你对此,难道真的没有心结么?”
“心结!?”沈知寒低低一声苦笑,却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是呵,心结,自封地墓前,他从未想到自己是这个女子心上那个解不开的结,而如今,她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死结?
傅景玉定然也是有心结的罢,或许,不仅仅是心结,对他还有嫉与恨,嫉恨他这个一无所知的逝者带走了一个女子全部的思念。
不,或许,不仅仅是傅景玉,还有——
见沈知寒似乎无言以对,思云卿误以为是自己的猛药下对了时机,便立刻趁胜追击,苦口婆心地劝慰开去:“石将离这女人,根本就是朵毒罂粟,无论是谁,沾上一口都会就此万劫不复,谁觊觎,不如就便宜了谁去吧——”
“可我不愿便宜任何人。”
毫不客气地将思云卿的言语再次打断,这一次,沈知寒的拒之千里之外已是再明显不过。他孑然决绝的一步一步走向石将离栖身的软榻,不过短短的距离,却已足够他回忆所有相携相守的细节。
当他终于紧紧抱住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子,他才感到自己的心还在胸膛中跳动,震撼着知觉,他才确定自己还真正活着,而不是孤零零在地墓里沉睡的那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那个分明活得痛苦万分,却又不得不如同笑话般祈求继续苟活,最终用自封地墓
之举来反抗命运的沈知寒。
这世上,总有一些结局是宁肯逃避也无法直面的,一如当初,一如,现在。
可是,如今,他还能避到何处去?
在思云卿想要阻止却又来不及的愕然目光中,沈知寒紧紧将石将离搂在怀里,眸子透出极深邃的黑,盛满静寂无声的温柔,神情淡然得将拒绝的言语也说得全然不像了:“就算她是朵毒罂粟,她也是我的妻子,除了她的身边,我哪里也不会去。”
“妻子?!”思云卿怒极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他给气得背过气去:“你当她是妻子,她当你是傻子!”忍无可忍地怒叱一声后,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些。素来不习惯太过外露自己的情绪,如今这失态无疑如同是暴露了自己的什么短处一般,令他直觉地想要隐藏。
他知道云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非那么死心眼,当初又怎么会遭那些无妄之灾?
而今之计,以硬碰硬是绝对行不通的。
努力抑制着内心的焦躁,思云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性子规劝:“云璟,我知道你在这个女人身上寄予了太多念想,如今自然不肯轻易放手。不过,你一个人的身子,根本不够养她身上那只母蛊。”希望能尽量不给人一种夸大其词的感觉,他冷着脸,讲述着自己当初求见西凉巫女时目睹的惊骇情景:“你可知西凉王每年会进献给女巫宫的圣女多少祭祀的壮男?你不知道,被她吸干精元而死的男子,简直是不计其数,那些骸骨层层叠叠,堆满了整个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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