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看着字里行间都能体现出班内特先生无奈的信,不由地扬起嘴角,微笑起来。真是奇异又幸福的一对夫妇。一个冷嘲热讽、才思敏捷、面冷心热,一个咋咋呼呼、腹中空空、却心地善良、直指本心,虽然如此合不来,却也欢欢喜喜地过了一辈子,真是让心生慨叹。
莉迪亚重新坐下来时,唇角的笑意依旧没有敛去。惹得斯诺看了半晌,才问道:“好消息?”
“嗯,玛丽和伊格尔圣诞结婚。母亲很开心又嫁了个女儿。也很开心。”
斯诺顿了一下:“伊格尔……威廉·伊格尔?记得好象不喜欢他的。”
“哈?”莉迪亚摸了下自己的脸,失笑:“这么明显么?不过,只是姐夫而已,喜不喜欢根本没关系。玛丽和父母喜欢就可以了。”
斯诺眯着眼睛也跟着笑起来:“确实,做为姐夫的话,伊格尔先生确实是不错的。”
这种话,也就他们这样算得上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说的了。斯诺长得文弱,总给一种此无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就会对他放下心防。商业上,也许这种很可怕,但日常相处之中,莉迪亚却觉得非常自,也确实会不由自主地言行上随意一些。
斯诺的性格天生会交际,似乎知道莉迪亚的本性,见到莉迪亚举止异于常,也从不纠缠,权当没看见。莉迪亚毕竟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思想,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行不妥。两相放纵之下,于是,二相处就成了现这付模样。亲切得比班内特家还象莉迪亚的亲。
莉迪亚促狭一笑:“和费斯一比,的几个姐夫还真的都不错呢。”
斯诺脸一僵,手上的咖啡杯都拿不住了,放下咖啡,抿了抿唇,斯诺斟酌了一下用词,才为了自家船长反驳道:“费斯先生可不差他们什么。甚至于比他们还厉害呢。”
“还真是。”莉迪亚听着直点头:“确实厉害,费斯先生的旧女友肯定比的姐夫们多得多,他们是拍马也比不上费斯的。这都了解。”
斯诺头上一大滴汗,关于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自家船长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招蜂引蝶的花,他不动,别也要往上贴呢。船长那样已经算是比较挑,很节制了。可是,这种话,对船长现女友说合适吗?傻子也知道不合适。于是,一向擅于交际的斯诺看着莉迪亚小狐狸一样的笑容,首次失语了。
过了好一会儿,斯诺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费斯先生现只喜欢一个。”如此没有情感的话说出来为船长挽尊,实有些丢脸,但斯诺实想不出更合适的哄女的话了。如果船长打算娶莉迪亚,斯诺自然有千万条理由可以来说服,可是,对方只是船长的女友,如果是其他女,斯诺根本不会理会。可是莉迪亚同时也是他的朋友,一时之间,倒叫他为难了。甚至于想得更长远些,将来某时,莉迪亚与船长分手之后,他要如何与她相处,就更为难了。
“那个……圣诞打算怎么过?”转移话题是最好的办法。
☆、34圣诞节
圣诞节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斯诺和莉迪亚都无家可归,正好凑在一起过节。吃吃火鸡,送送礼物,圣诞红酒又香又暖,两个主人,一屋子仆人倒也不显得怎么孤单。
吃了圣诞大餐,两个人相视无语,看看时间还早,于是,莉迪亚端起了茶杯,斯诺喝起了咖啡——没有工作的时候,打发时间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屋里温暖而安静,只有炉内的柴火发出噼噼叭叭的声音,枯燥而有节奏,如同催眠一般。两人面对面坐着,没一会儿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说起来,”莉迪亚转头看向斯诺,火光映得他平时斯文得有些柔弱的面孔显出些深沉难测来:“斯诺,我发现,社交季开始那么久,你竟然没参加过一场舞会!太不可思议了!”
莉迪亚一点都没夸张,以斯诺的身家地位,再加上年轻未婚,不可能没人给他发请柬的。可是,莉迪亚来的这几个月,斯诺无论多忙,夜里都会回到这个居所。倒有些象现代那些朝九晚五不忘归家的好男人了。这实在少见。
之前,莉迪亚天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里睁眼就想着出版社的事,晚上更是一沾枕头就睡着,根本没精力注意别人,哪怕知道斯诺天天晚上归家,也没往这方面想。圣诞放假这两天来,有了空闲,莉迪亚才猛地反应过来斯诺的不同寻常。
斯诺对莉迪亚这个问题毫不惊讶,抬眼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开口:“你不也没参加。”寡妇虽然不能跳舞,参加社交是完全没问题的。
莉迪亚一嘟嘴,嘁了一声:“那是没人邀请我。和你怎么能比?”这虽然是实话,莉迪亚说起来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听出莉迪亚的口气,斯诺轻笑出声:“那是他们不知道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里奥先生’住在这里!不然,请柬哪儿还有我的份?”
真会说话。夸人都夸得这么让人舒爽又不肉麻。
莉迪亚嘿嘿一笑,露出“吾心甚慰”地微笑:“他们真要知道我这位小寡妇就是‘里奥先生’,《冒险记》可就不会卖得这么好了。”《冒险记》大部分读者都是男性,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还处于非常排斥女性作者的状态中。可能是觉得自己为一个女人画出的玩艺着迷,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吧。
说起《冒险记》,莉迪亚惯性回到了工作状态,转过头,精神奕奕地看着斯诺:“对了,斯诺,上次我让你帮我带来的带图的船舶知识简介,你带来了吗?”
画海盗的冒险生涯,不懂船舶知识是会闹笑话的。这个时代可不象有搜索引擎的时代,哪怕跑了几趟图书馆,莉迪亚都没有找到更合适的相关图书。讲船舶航行的书倒是不少,问题是,大部分都太过艰深,有很多专业辞汇,莉迪亚这点水平很难看懂。她更需要的是船舶航行的常识,而不是研究知识,所以,她才向斯诺求助。据她所知,斯诺与费斯一样,都是在海上飘泊了很多年的,常识最是精通。
斯诺闻言,露出无奈地一笑,从刚才懒洋洋的状态重新坐直了身体,这也是他的工作状态。看着莉迪亚亮闪闪的眼睛,斯诺就知道,今天这个假期算是泡汤了。一扬手,肯特走了过来:“去书房把我桌上那本蓝色的笔记本拿来。”
“是,先生。”肯特转身而去。斯诺的书房,除了肯特,别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就算是莉迪亚,也是在斯诺的陪同之下,当初才能晚上过去与他讨论出版社的发展计划的。更别提这个宅子里的其它人。
莉迪亚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不由愣住:“这、这是你自己写的?”
斯诺撇嘴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回到了面对莉迪亚时无奈的心情:“这种常识性的东西,谁会写成书?我看你很迫切,就试着写下来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莉迪亚让女仆把蜡烛摆得更近些,捧着蓝皮的笔记一页页地看下来,非常认真仔细,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才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有些激动地盯着斯诺:“写得非常好。条理清晰,深入浅出。非常适合初学者阅读。斯诺,你介不介意,我帮你加上插图,把它出版了?”
斯诺一愣,过了一秒,皱起眉来:“出版?说什么笑话?这种内容的书谁会买?了解这些,顶多去当个水手,你见过哪个愿意当水手的人会来买书?甚至,他们有几个是识字的?莉迪亚,你是不是做出版做得有些太想当然了?”
“斯诺,是你太想当然了。”莉迪亚并不生气,抱紧了笔记,认真地向作者斯诺解释:“没有什么知识是必然面向什么读者的。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的爱好都不同,哪怕他的职业是法官,也可能会买《几何学》。有的时候,看书只是为了乐趣,而不纯粹是为了工作。斯诺,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功利,象你这么说,小说这种文字出版物,岂不是想当然地滞销?可实际上呢?它却是卖得最好的一种题材。我觉得,想了解船舶与航行的人,很可能是连海都没见过的读者。你说呢?”
斯诺眨了眨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他功利。他竟然并不觉得尴尬和讨厌,而是微微有些酸,在心脏的某处。脑中一些往事的片断浮上来又迅速消失,他慢慢扬起唇:“我被你说服了,莉迪亚。今天……我们去书房吧。好好讨论一下怎么修改。”还是别提醒今天是圣诞什么的了吧,不然一定很扫兴。
“好极了。”莉迪亚率先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等着斯诺。
伦敦的圣诞之夜被工作掩埋,遥遥千里之外的纽约,圣诞节的几日后。
一身肥肉,又白又嫩的“伯爵”显得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年轻得多,除了眯起的眼睛偶尔闪过一道精光之外,总是笑眯眯地,看上去纯静无害就象个在校学生。往费斯身边一站,没人相信他曾经是费斯的学长,倒更象是费斯的弟弟。
谁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伯爵”,不但经历过父亲被人陷害,家里的造船厂破产,家破人亡的惨剧,更是在身无分文后从底层混起,两年时间翻身成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可惜后来他没忍住,复仇失败,锒铛入狱。在狱中三年时间,什么黑暗都经历过,绝望之际,被费斯救出,重新给了他身份,把他带到了美国。这样经历的伯爵,看起来却那么纯真,好象什么都无法改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