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楞了下,想起之前确实听沈霆说过江文恪那晚生病无法出诊,略一想已是知道含薰想是对自己早已不满,中间插了一脚,面上掠过一丝惆怅,仍打起精神笑道:“江大哥说的哪里话,你之前对曦娘和福哥儿这般奔劳,那夜三更半夜的,嫂子以为不是急病,怕影响你休息也是有的,我如何会在意这些。”
江文恪面上掠过一丝阴郁,说道:“母亲已是教训了她,大人患水痘本就十分危险,若你有个不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萱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从唐栖来?不知道曦娘和福哥儿如何了?”
江文恪道:“一切都好,我今日还去复诊了,他们恢复得很好,只是极担忧你。”
林萱略放了下心,说道:“我这几日也该回去了。”
江文恪还想说什么,却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最终只得有些黯然的起来告辞了。
原来那夜江家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江老夫人大发雷霆。那晚江文恪在书房歇息,二更的时候忽然有个老妈妈急急忙忙的跑来书房,说含真腹痛不止,含薰已经过去了,让他过去看看。
江文恪自然是急忙起来了赶过含璞、含真住着的清莲院,路过晴竹院时却忽然想起自己有个调理肠胃常用的和胃整肠丸,治疗一般的腹痛极是有效的,若是饮食不调肠胃不和引起的腹痛,倒是可以马上用上,只是放在内室,若是打发人过去取又怕取错,便又转弯回了晴竹院拿,进了屋里拿药含薰被惊醒,听到是含真半夜腹痛,也便起身和江文恪过去,江文恪虽奇怪之前来报的人说含薰已经过去了的,不过也只是以为忙乱之中有人走岔了没深思,便和含薰忙忙的过去了。
谁料到了园里静悄悄的,含薰心下却是起了疑窦,便让江文恪在外守着,自先带着丫鬟进了屋里去看,看到含真仅仅穿着肚兜的躺在地上,含薰心下冷笑不止,自让了丫鬟去扶她起来,替她穿好衣服扶上床了,才让江文恪进去诊脉,江文恪倒是没多想,只诊脉觉得脉象很平稳,但含真却一直昏迷不醒,生恐只是女孩儿家的小日子来了腹痛,只得开了些益母汤让人下去煎了。
含薰只是冷笑,叫人去看含璞那边,果然含真这边又是腹痛又是叫人去喊姐夫的,含璞一点不知,仍睡得迷迷糊糊。守园的老妈妈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含真半夜说腹痛叫她去报姐夫,姐姐那边她另外遣人去报,她也没想多,自去了。想来这位一直面憨扮老实的庶妹,对自己的亲事不满意,担心去那什么耕读传家的农户吃苦,终于扮不下去,铤而走险,勾引姐夫,她倒想得美!和她那上不得台盘的亲娘一样!含薰咬牙切齿。
第二日,江老夫人知道了这事,当日便遣人将含真、含璞送回王家,之后又听说了林萱急病,含薰打发了香附走的事情,罕见的发了脾气,直摔了几个杯子,自让含薰去祠堂里头跪着抄经不说,还立刻遣人去探林萱,知道已经送去杭州府救治后,又立逼着江文恪马上赶去杭州府,好在香附又遣人来报知已经转危为安,是一杭州府着名的痘疹大夫救治的,才安了心,又自嗟叹了半日,深悔选错了媳妇,小家子气不说,还压服不住姐妹,进门两年无出,心下越想越悔,又想起顾家那边竹君嫁过去就顺风顺水,便怀疑自家风水不好,自带了仆妇去灵隐寺烧香祈福去了。
☆、95心甘意遂
林萱却不知江家发生的这些事,她看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便想着和沈霆辞行后回家。沈霆却像是很忙,每日一大早便出去,晚晚才回。好不容易才逮着了他,沈霆听说她要回家,微微一笑道:“萱娘子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林萱这些日子多亏他照应,又是处处以礼相待,心中有些感激,便笑道:“是已经大好了,待我回去,备礼感谢大哥的帮忙。”
沈霆摇摇头,却是摒退了茶晶粉晶,注目于林萱道:“萱娘子回家以后,将来的日子打算怎么过呢?”
林萱看他摒退丫鬟的举动有些讶异,不自在地躲避他的目光道:“自然是带着曦娘和福哥儿过平静日子了。”
沈霆微笑道:“会平静么?一个和离带着儿女的年轻貌美的妇人,会在谣言和异样眼光中步步艰难,从前你可以开店铺,可以坦然住在江家,而如今呢?每一个有夫之妇,都会担心你接近她们的丈夫别有用心;而所有觊觎你的财产和美色的心怀叵测的男子,会如同逐蜜之蝇一般对你穷追不舍,甚至……制造流言来毁坏你的名节,比如,你去年遇到的莲娘子设计的事情……”
林萱惊了一跳,抬眼看他,他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地笑着,说道:“你也许还不知道莲娘子好端端为什么设计于你,背后的人是谁吧?”
林萱的确不知,摇了摇头。
沈霆微笑道:“是顾怡,他看上了你,所以勾引了莲娘子,打算坏了你的名节,让你名正言顺的被休后便可趁虚而入,包括童趣坊,也是他开的。”
林萱吃了一惊,沈霆继续笑道:“你还有着个不可告人的身份,两个身世不能大白于天下的儿女,你注定了不能与一般的凡夫俗子再婚,而以你一人之力,想要掩埋这些真相,又十分艰难,你的下半辈子,注定在孤独、落寞中度过,而你的儿女,也极有可能因为和离的美貌母亲的关系,被人排斥,被人指指点点,而没有男人为你们做主,没有好的生长环境,生了病你又照顾不过来……等他们长大,有了自己的意愿,便要离开你,兴许还要去找他们的生身父亲,找他们应该有的尊贵、荣华,而你不能说,孩子们,我们就一辈子甘于平凡,健康快乐就好……这是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不一定是你的孩子们想要的生活,他们也许想要冒险,想要成就,想要荣耀,想要自由……”
林萱垂下了眼睫,沈霆望着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已是挂上了晶莹水珠,心中一软,仍继续说道:“你需要孩子,所以你生了孩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们也有选择未来的自由,你现在,已经局限了他们未来选择的路,你选择了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却还妄想平静安逸的乡间生活。”柔声道:“而这一切,只要嫁给我,就不会发生。”
林萱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沈霆却坚定地往前一步,逼近了她说道:“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你们所有的身份,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幸福,我可以保证孩子们能得到最好的生长条件,让他们自由的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即便是,他们长大了,想要回原来的位置。”
林萱抬起眼来看沈霆,心中一跳,沈霆却仍然坚定的说:“只要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尽我所能去满足,相信我。”
林萱极快地退出了花厅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廊下远远站着的粉晶和茶晶连忙跟了上去。
沈霆站在门口看着她纤巧而仓促的身影,微微一笑,知道她心乱了,他不着急,从三年前心慕于她,到现在,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感动她,等待她回心转意。
第二日林萱便自吩咐人套车回了唐栖,沈霆没有阻止,让下人配合她,并派了人一路护送她回去。
回到唐栖家里,曦娘和福哥儿都非常高兴,飞扑上来。曦娘已经五岁了,已经知道口齿清楚地问:“香姨说是伯伯带阿娘去看大夫了,伯伯呢?”福哥儿也记得那总是笑眯眯给自己带来好吃好玩的伯伯,也喊着:“伯伯,伯伯。”这孩子不如他的姐姐,两岁才磕磕碰碰地会一个一个词的吐出话,却总是爱笑得不得了,憨憨的样子,沈霆也十分喜爱,常常举起他来跑,直笑得他兴奋地把伯伯的头发全抓乱。
林萱心中一虚,不敢去看孩子期盼的双眼,只好说:“伯伯还有事情,迟点来看你们。”曦娘有些失望,然而对阿娘的平安回来还是十分高兴,一直眷恋地拉着她的衣襟。林萱带他们进了内室,爱惜地将他们两人都拥到怀里,这次确实算是一次死里逃生,成年人患水痘,她自己知道有多危险,尤其是古代这样恶劣的医疗环境,没有抗生素,只有硬抗,一不小心便是并发肺炎甚至肝炎,一命呜呼,她抚摸着福哥儿热烘烘的头顶,若是自己死了,孩子们怎么办。
福哥儿还小,不过黏了一下好几日不见的娘亲后便又贪玩心起,自跑去拿着布书给曦娘,他极喜欢跟着曦娘走,倒似曦娘的小尾巴一般,曦娘已是能清晰地说出布书上的字,一个一个耐心的读给福哥儿听。
林萱看着曦娘口齿伶俐,吐词清晰,想起她一岁便能说话走路,聪明伶俐,常皇后曾对她施以极大的期待,而如今五岁了,古人启蒙得早,自己却舍不得让孩子受苦太早,只想让他们开开心心,并没有怎么教她什么东西,乡间的私塾,又多收男孩子,曦娘一个女孩子进去太打眼,林萱一直心有疑虑,因此也只自己手把手地教了她写字,只是,古代女孩子需要学习些什么?她也很茫然,这身体原身是林崇舒手把手教养,学的却都是医术、诗文,并没有十分深入的学,一般闺阁女子的女工针黹,这些原身是不太擅长的,她一向也只是想到什么便教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未来,曦娘要走什么样子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