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想通了一些事情,下了个决定,抬头对沈霆道:“有些事情还得请大爷帮忙。”
沈霆微微笑道:“弟妹请讲。”
林萱道:“我想要进京一次,麻烦安排一下,要尽量不引人注目的。”
沈霆看了看她道:“那曦娘和福哥儿呢?”
林萱面上有些不舍道:“我会安排好。”
沈霆想起林萱背后的神秘力量,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安排一下吧,准备好了我会让人来通知你。”
夜深了,林萱看着已经睡沉了的曦娘和福哥儿,想到此行前途莫测,忍不住滚落了泪珠。她已经和香附说好,将曦娘和福哥儿明日就转到密室后头的房舍里,并且将行李什么的都收好,采购大量生活用品从密道转过去储藏,深居一段时间,若是自己一去不回,便带着曦娘和福哥儿避过风头后改头换面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若是沈家不受波及,远赴海外倒是妥当的,她心知陈翊此去,多半风险重重,自己本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是最妥当的,只是自己逃离皇宫,靠的是陈友谅的密道,事有可为不可为,她做不出这不义之事,只能带上陈友谅留下的密旨,搏一把了。
她走出院子,对着黑漆漆的夜空,略提高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在,常家的人,出来吧,我有事找!”
顷刻,屋顶上一个黑衣女子跃了下来,双眼魅惑如狐,拱手微微笑道:“卑职月狐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有何差遣?”
林萱淡淡道:“我只是想确认,陈翊,是不是和国舅爷在一起?是不是去了京城?”
月狐对她直呼陈翊名字面不改色,只答道:“卑职只接到命令守护公主,其余只略有所闻,听说玄衣卫此次倾巢都去了京城。”
林萱沉吟了一番道:“我明日赴京,你就在此保护公主,若是京城有变,还望你们能保护曦娘和福哥儿远走高飞。”
月狐看她面上有决绝之色,只得凛然答道:“夫人放心,卑职等誓死保佑小主子。”
林萱道:“只能托庇给你们了,若是我们有什么不测,我只希望曦娘和福哥儿平平凡凡的过日子,莫要告诉她们我们死于何人之手,更不要让他们报仇,明白么?”
月狐心下暗惊,躬身答是后又跃上房梁,消失在夜空中。
隔日,沈霆骑着马,带着车子前来接走了林萱,因她一个女子出行不便,沈霆坚持要护送她上京,林萱没有拒绝,实是一人孤掌难鸣,有人一路打点,又是富甲天下的沈家作为后盾,到底是心安些。出镇时,她一路笑吟吟和街坊们打招呼,只告诉邻居带着孩子去杭州府探亲,众人也只以为车内两个孩子都随同出去了。
沈霆看她一路与邻居打招呼,心知她心思缜密,这般一来,就算别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也只以为她们全家都走了,想不到两个孩子还藏着,只怕藏得还十分隐秘,适才屋里已经不见了香附和孩子等人,昨日也听说她让人分散开采买了不少可以储存的食物。
沈霆暗自叹服她智勇双全,即使与陈翊义绝情断,仍肯为了他赴京,心下暗暗也筹谋,少不得一定要保住她。
他们乘车到了岸边,改乘船上京。
节气已至夏初,沿江景色颇有可看之处,山色秀美,江烟浓淡,波涛上千帆竞渡,只是林萱心事重重,只偶尔站船边上透透气。
夜来了,船因是沈家自己的船,沈霆已有交代要日夜兼程,因此并没有靠岸,仍继续航行。
林萱心中有事,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便自上了船甲板,夜已深,万籁俱寂,凉风拂来,江月通明,照得天地万里一碧,林萱凭栏远眺,不觉襟怀旷荡,心中一清,那些烦忧似乎也少了许多,心想当日沈家拜访过后,她曾悄悄告诉陈翊高祖密旨的意思,因藏得深,问他是否要拿出来给他自己收藏保管,他当时面色惨白,最后不肯看那遗旨,想是仍心存侥幸,或者不甘心。后来两人分居,此遗旨也就一直默默地躺在地板下,没有开看。
如今自己带着陈友谅的遗旨在,应能救得陈翊归来,若是去得快,只怕还来得及阻拦陈翊,便是不行,自己也不过一条命罢了,自己反正早已死过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唯是舍不下两个孩儿,然而老天爷既然让自己来了这一世,弥补了前世未有的亲情空白,绝不会让自己再死一次吧?
她忍不住微微含笑,船在浪里上上下下,她心下略有些松快,却是想起一阙小词,倒是十分切合如今心境,轻轻念道:“身如一叶舟,万事潮头起。水长船高一任伊,来往洪涛里。”
身后却听到有人长吟:“潮落又潮生,今古长如此。后夜开尊独酌时,月满人千里。”林萱转头,看到沈霆微微含笑,正从舱下上来,一身白衫风中飘飘,这样眼熟的场景,居然无端端地让她想起了一部着名的电影,忍笑福了福。
沈霆笑道:“弟妹如何面有笑意,莫非是觉得商贾之人,居然也能吟几句酸诗附庸风雅?”
林萱忍笑道:“没有,我不过是想起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想不到……你也没睡……”说到这里,面上又是忍俊不禁,沈霆看她一改这两日的愁苦之态,像是想开了许多,也不禁心下轻快,微笑道:“弟妹想是想到办法了?”
林萱叹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到了再说吧。”
沈霆便道:“我已经让船队都准备好,若是一切顺利,二弟恐怕要出海一段时日了,不知弟妹有何打算?”
林萱坦然道:“若是他真能顺利出海,平安度过此劫,我愿带着儿女远避此间,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
沈霆道:“弟妹难道没有再嫁的意思?”
林萱愣了下,看了看沈霆,看他面上含笑,并无讽刺或鄙视、试探的意思,便道:“一个人挺好的,我现在只想把儿女抚养长大便好。”
沈霆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这样答,便又笑问林萱的家乡何处等等闲话,因他在商场混迹多年,长袖善舞,自然而然的引导着话题,倒让满怀心事的林萱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夜渐渐深了,水上有水汽浮起,雾气朦胧,沈霆终于停住了话题,笑道:“更深露重,弟妹还是保重身体为好,先下去睡吧,一切有我在,莫要太担心了。”
林萱有些惊讶于自己说了许多,想想也许自己确实是压抑了些,大概已经许久没人和自己好好说过话,而沈霆谈话间令人如坐春风,见闻颇为广博,让人不讨厌,不知不觉倒是聊了起来,聊过一轮,心情还真是放松了许多,便微微笑着致礼后自回舱房休息不提。
☆、87落入罗网
夜色已阑,门户皆闭,海潮观音庵一个静谧的小院里,闲庭悄悄,深院沉沉,刘明舒身着一身白衣,斜坐在窗前,看乌沉沉的院子里,阶下月移花影,流萤聚聚散散。
刘明舒自那天被御林军带来后,就被拘在院子里,四周看似宽松,实则无法出院门,院子里倒还精洁,种着花木,房内收拾得甚是清雅,明窗净几,竹榻茶垆,还体贴的放了书、画和乐器,又有棋坪在,显是怕她无聊。来送饭的小尼都是两人一组,放下饭便走,也不敢和她说话。饭菜倒都精致,不少都曾是她爱吃的,不过,显然吩咐的人不知道,自城破那年,她就吃起了素,如今拘来这里,若是青灯古佛让她赎罪下去倒好,只怕却是朱允炆要养着她做个禁脔。
只是这些日子朱允炆也一直没有来见她,小尼姑和看守的暗卫也都不说话,她不知道外边情势如何了,只是有些担心母亲,那日哭着追出来,却被仆妇们拉着劝着,也不知如何了。
她挑了挑窗前暗下去的残灯,斜月晶莹,幽辉半床,她因为那沉重的罪孽感,已经很长时间难以入眠了。她静静待着朱允炆来给她一个交代,也反复想着他有可能提出的要求,想着自己应当如何回绝,若是以家人性命要挟……不,他不会这般无情的……他拘了自己来,兴许只是为了自己那天给了他没脸,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无权无势的学子,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兴许自己的态度不该这样强硬,兴许,自己可以和他说说自己犯下的罪孽,二人一同赎罪……
正胡思乱想着,却看到窗前灯摇,她心中一紧,低叱道:“什么人?”
却看到烛影摇曳,有一人轻悄推门而入,黑衣黑袍,她抬眼注目,不,这人不是朱允炆,却看他拉下黑巾,被黑巾下的容貌给吓住了:“皇上?”
她几欲以为自己在梦中,陈翊却低低笑道:“阿纤,是我。”就着昏黄的灯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红了眼眶道:“你果然还活着……你,吃了许多苦吧?人都瘦了许多……”
刘明舒几乎呆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陈翊看她一袭白衣,从前那玉肤柔质,都消减了许多,但眉尖轻蹙,清华楚楚,比从前那秾丽飞扬,却是两样风情,更觉怜爱,想上前去抱她。
刘明舒条件反射地向后一缩,二人都有些尴尬,陈翊却又想起她原与朱允炆有情,有些情怯,只将怀里的一把红色圆柱状的东西递给了刘明舒,十分小巧,涩然道:“这是在外边看到的,我记得你从前喜欢这些,这个做的别致……”心下不禁苦涩,他当时看到这东西,只记得刘明舒喜欢,情不自禁就买了,却不知刘明舒还活着,后来知她还活着,只觉得欢喜无限,至于今后能不能相守,却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