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躬身应是。
朱老夫人道:“你忘了,刘贵妃,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若是传出消息,刘贵妃还活着,并且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而此时你遇刺伤重垂危……你说,各方势力会不会动起来?”
朱允炆有些慌乱道:“不要牵涉到阿纤为好吧?她不过想过些平淡的日子。”
朱老夫人锐利的双眼盯了他一番道:“关心则乱,若是任由此隐患在,也不知何时会爆发,而若此事能顺利解决,你登上大位,九五之尊,替她换个身份,易如反掌,便是不换,又何妨?想想女皇武曌吧。”
朱允炆沉默了。
隔日,诚意伯府山庄有内监带着御林军,过去传了圣旨,带走了刘明舒。很快,京城传开了先帝刘贵妃还活着,隐居在潭柘寺下院海潮观音庵内出家为先帝祈福的消息。消息犹如惊雷一般,震撼了京城各界,又有消息称刘贵妃还带着先帝的遗腹子在观音庵内隐居出家,种种消息犹如雾里看花,迅速地在京城里传开了,而潭柘寺本就是皇家寺庙,下院观音庵内甚至还有高祖时的后妃出家,平时就门户甚严,一些高门女眷想借祈福上香之机去见见刘明舒,都被那边的庵主给挡掉了。
而这爆炸性的消息才没几天,又一个更大的事情发生了,摄政王朱允炆在上朝途中被刺客围攻,重伤回府疗养,许多大臣都亲眼看到剑从前胸刺入,之后多个太医前去诊治便被围在摄政王府不许出来,朝中霎时几乎处于运转不良的状态。
诚意伯刘琏与刘廌,也被拦在了摄政王门上,倒让他们满腔怒火,找不到地方发,只得铩羽而归,自去筹划如何救出刘明舒不提。
消息很快流传到杭州府。任着江南副总兵的常玥知道消息后,暗暗吃了一惊,回了书房自招了木蛟等人来商议。
木蛟道:“无论摄政王是否有危险,目前朝堂,都不是常家能掌控得了的,我们还是不要掺合这摊浑水,韬光养晦的好,等局势明朗再谋。”
常玥皱着眉头道:“若是趁这个时机,把姐夫迎回去……”
木蛟一惊,赶忙道:“国公爷,如今常家如此凋零,且不提我们送他回京复位,不知道又要折多少人手进去,便是送回去了,只怕也有别的人不想他出现,届时一口咬定我们找了相貌相似的人想谋反,常家当真斗不起啊,再者如今摄政王只是伤重,其势力仍盘错在朝堂上,便是魏国公,看在他女儿肚子里头还有摄政王的孩子份上,只怕也要保他,便是有了万一,也轮不到我们置喙。倒不如保持现状,今上虽幼,却是名正言顺的皇嗣,不论谁得势,都得奉他为帝,不敢轻易篡位的。”
常玥心烦意乱,站起来走了两步道:“姐夫和初阳那边如何了。”
木蛟道:“月狐、日兔跟着昭仪和公主,回报说一切安好,水猿和火蛇跟着先帝,只是两边仍然分居,想是无法回转了,火蛇那边报说先帝打算跟沈家船队出海,沈家海上生意做得极大,出海一般没个两三年回不转。”
常玥皱眉道:“真就这般放弃皇位了?”
木蛟心中暗叹了口气道:“如今常皇后已不在,我们孤掌难鸣,便是牺牲所有扶他上去,只怕没几年又要被整下来。”
常玥知道木蛟的言外之意,昭平帝,着实算不上个雄才伟略有手段有气魄的皇帝,如今政权不定,朝堂初定,若是贸然更换,常家也承受不起,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这头常玥才息了念头,昭平帝陈翊,却找上门来了。
门上通报易晨公子来访,常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请了人进来,果然是陈翊,穿着黑色狐裘,人清减了些,却仍有一股清华高贵之气,常玥请他入了密室,纳头便拜,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陈翊也落了泪,扶了他起来道:“不要多礼了,我如今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一名。”
常玥满面惭愧道:“臣不能为君父报仇雪恨,不敢见圣上,让皇上流落民间,是玥的不是,只是如今常家力量着实有限,只能暗自部署遮掩,保皇上平安而已。”
陈翊叹了口气道:“皇位,我已息了心,这几年我冷眼看来,朱允炆竟是个高瞻远瞩,有大能的人,我们从前倒是没看出来。”
常玥冷冷哼了声,道:“不过是个借机上位的奸雄罢了。”
陈翊摇头道:“他治国之才,远在我之上,文韬武略,也远胜于我,百姓安居乐业,多有称颂于他,我如今已无回去的机会了,是以早听说你在杭州府任职,只是避着你,今日来找,却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的。”
常玥愣了下道:“皇上请讲,臣定全力以赴。”
陈翊道:“我只是想见见刘贵妃,听说她还活着。”
常玥愣了下,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快,陈翊看他面上不豫,急道:“当日我匆忙离宫,一直以为她也殉了节,如今听说她已产下我的儿子,我心中到底还是牵挂,如今我已定下了出海日期,不日便要远赴海外,回国之期茫茫无期,临别前,着实想见见故人一面。”
常玥想起昔日情分,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听说是在观音庵出家,见她不易,臣且先安排安排吧。只是皇上您进京太过危险了。”
陈翊道:“我可稍作易容,扮成商人入京,见了她便回,再不会耽搁的。”
常玥看他满脸恳求的样子,想起他毕竟是自己君上,咬了咬牙道:“臣先谋划部署一番,再联系您吧。”
陈翊松了一口气,笑道:“如今我隐身于沈家,为免万一,还是暗地下通信的好。”
常玥点头道:“我让玄衣卫暗中去联系您。”
☆、86身如一叶
沈霆一直在忙着筹备沈茂与陈翊出海的事情,前后打点完后,才恍然发现陈翊不见了。找了一番跟从的小厮详细询问,只知留了书说探访故交半月后必回。
沈霆持书沉思了半刻,回了唐栖镇找了林萱。
林萱听后,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沈霆道:“本想二弟的旧识,也许弟妹也知道,如今出海日期已定,二弟却不知下落,只怕到时有闪失,也没让人跟着,却不知路上安全与否,如今虽天下太平,孤身一人上路还是有不妥之处。”
林萱皱了皱眉,她隐居在小镇,朝中大事都不清楚,然而虽然她已对陈翊再无情分,但她和两个孩子的命运,却都维系在他身上,她如何不知陈翊若是贸然采取什么举动或者被人发现,那么自己和孩子都有覆巢之灾,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后悔不该心存侥幸,贪图唐栖的安逸和舒适,又介意孩子与父亲的感情,而没有在和陈翊撕破脸后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只是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了,只能静下心来想想陈翊有可能去哪里,若是已经被一些势力盯上……
她心下有些惶惶,沈霆看她面上有了些凄惶,心下一软,赶紧道:“你也莫着急,小厮们说了他是安排妥当才走的,衣物盘缠也都有带,想是安全的。”
林萱心下稍定,施礼道:“有劳您跑一次,我先问问旧识,若是有消息,便遣人去报知你。”
沈霆看她神色,想了想又说道:“近期京城有消息道先帝的刘贵妃还活着,出家在海潮观音庵,而且已经生下先帝的遗腹子,而且,听闻摄政王上朝遇刺,如今生命垂危,只怕京城会有大动,若是二弟去了京城,倒是要小心些。”
林萱听到这些消息,面色已然雪白,刘明舒活着不假,她也觉得刘明舒当时那样两个武婢在,不该束手就擒,但当日,孕早期那样的流血量,以她的经验看来,绝无可能还能保住孩子,这消息必然是假,便连摄政王遇刺病危的消息,只怕也未必是真,而这假消息传出来,很明显是在引诱一些人人出手,包括昭平帝!而陈翊,极有可能真的去京城了!其实当日刘明舒救人流产一事,她当时分明已和陈翊说了,只怕陈翊心下不信,仍念着刘明舒的旧情吧,她心下千头万绪,酸苦涩麻涌上心头,只觉得满嘴苦涩,心里一片冰凉。
沈霆看她面白如纸,心下也有些肯定只怕陈翊去京城了,柔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林萱抬眼,看着他,微微笑的眼睛里头,仿佛已经洞悉一切,她心下了然,沈家富甲天下,不可能不彻查他们的底细,安排陈翊去海外,大概已经是他们做出的决定,而此时陈翊却脱离了他们安排好的轨道,只怕他们心中也慌了。
林萱喝了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问题,陈翊朝中并无心腹,从前大概也就和常家亲近一些,常家……常玥在杭州府任江南副总兵……此次摄政王遇刺,他们该不会以为也有机可乘吧?自己上次遇险,显然有人替她收拾了尾巴,否则那刺瞎的男人不会无端消失,自己身边应该有人在保护自己……不对,也许是为了初阳,也许在那次超山赏梅,常家就已经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人手,同理昭平帝出现,他们也应该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来联络。
沈霆看她蹙着眉沉思的样子,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享受着难得的共处一室共坐在一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