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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女配 (陈灯)


  高堂对拜,洞房行礼,身穿广袖对襟翟衣,头戴珠凤冠的新娘子被朱允炆用秤杆跳开盖头的时候,众人还是瞬间静了一下,没想到魏国公藏在深闺里默默无名的女儿,居然是这样的美貌,倒不是五官有多么动人之处,实是肌肤十分洁白如玉,面上只薄薄施了一层粉,点了胭脂,灯光下照过去露在外边的脖颈、双手,都雪白无暇,隐隐有莹润之光,整个人倒如玉人一般通透无暇,和站着的君子如玉的朱允炆一起,真真是一对玉人儿,洞房诸人齐声喝彩,一时之间夸赞声无数,就连朱允炆自己也愣了一下,之前在外从无听到过魏国公幼女的评论,祖母曾去看过回来也只和他说十分贞静婉顺,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冰雪堆成的人儿,心下不禁起了一丝怜惜。
  宾客渐渐散去,已是人定时分,归仁伯府安静了下来,朱允炆缓缓步入洞房,发现原来的脂粉味已是散去,屋内空气清新,徐氏已是换掉了礼服,穿了一身轻便的浅紫折枝花纹罗裙,可以看出已是沐浴过,黛眉粉颊,如玉的肌肤上带着淡淡粉光,徐氏看到朱允炆进来,垂了头,面上却带着笑容,似是十分喜悦他的到来。朱允炆不禁也颇觉愉悦,记起其名字正是若璠,不禁想起孔子说过的,美哉玙璠,不由的面上也带了笑容。
  不料忽听到庭院门口有声音,他眉头一皱,却是看到自己的书童古墨带着方天喜走进来,不禁一愣。
  方天喜面上带着尴尬的笑容道:“圣上得知状元公今日大婚,念着旧日把臂同游的情谊,特叫奴婢给状元公送上贺礼一份,另外贵妃娘娘也有随礼一份,望状元公与夫人永结连理,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朱允炆和徐若璠连忙拜谢后送走方文喜,打开礼物一看,是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个铜鎏金云龙纹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两股明晃晃的金累丝凤钗置于红色绸缎上,上头一对金凤展翅立于祥云之上,镶嵌着红、蓝宝石,凤目生辉,鳞爪尽显,尾羽飘逸。朱允炆抚着这对钗头凤,却是想起那日宫里的惊鸿一瞥,不禁痴了。
  徐若璠拈起那方砚在赏玩,那砚颜色大异于常砚,红黄相间,质古如玉,徐若璠敲了敲,声音清越若金石,赞叹道:“居然是红丝砚。”又转过头,看到朱允炆持着一支凤钗在发呆,嫣然一笑道:“这凤钗想是贵妃赠的了。”
  朱允炆轻轻放下,道:“嗯。”又看了看她,解释道:“贵妃娘娘和我从前同在建章军院就读。”
  徐若璠看了看凤钗,微微一笑道:“这凤倒令我想起陆放翁的一阕词,钗头凤。”
  朱允炆心中不由的一跳,转头望向她。
  却见徐若璠灯下微笑,面容毫无异色,轻轻念道:“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世人都谓放翁痴情,我独觉得他是负心之人。”
  朱允炆神不守舍的道:“哦?”
  徐若璠轻笑道:“无故休妻在前是为不义;违母命置前妻为外室,又将休妻之恶名冠于长辈头上,是为不孝;前妻再嫁,自己再娶后又写诗纠缠,使人夫妻离心是为无行;前妻为之抑郁病逝,他一边写诗怀念,一边却仍能妻妾满堂,生了七子一女,何其多情……何其寡情!”
  朱允炆面色微变,望向徐若璠,却看到她一双寒星也似的眼睛也正望向他,坦荡而毫不逃避,又轻轻地道:“其实唐婉再嫁之身,能嫁给宗室赵士程,已是极好归宿,倘若放翁慧剑斩情丝,不再纠缠,本来是可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
  莫名的,朱允炆想起那一夜刘明舒的双眼,被泪水浸润着,月下哀婉凄绝,她绝望地说:“带我走。”
  他啪的一声将首饰盒盖上,什么也没说,拿起首饰盒转身出了洞房。
  徐若璠微微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失态,身旁的丫鬟惊慌失措道:“小姐,怎么办?”
  徐若璠盯着那文房四宝半晌,微微一笑道:“夜深了,安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3484436、喵了个咪、马季芳扔的地雷,鞠躬。




☆、33状元上疏

  三月,新任翰林院修撰,状元公朱允炆上疏昭平帝,建议加意武备,整饬戎事,其奏疏洋洋洒洒数万字,言道当今之事,其可虑者莫重于边防,西北强梗,边备未彻,外御不严,敌人进奔,便可至趋关辅,急难之际,宗社可忧,恳请预图赡兵之策,且痛斥天下学士以持兵为耻,不能骑射行阵之弊端,边疆武备因循怠玩,姑务偷安,士习骄惰,法令难行,乞皇上为宗庙万世计,常抱边疆之忧,申严军政,严饬边臣,设法训练,选择边吏,团练乡兵,并请皇上于每岁冬农隙之时,圣驾亲临校阅,以试将官能否、军士勇怯,从容审图,自可防御外患。一时奏疏得罪了士林及边将等诸人,群臣沸议,朝野哗然,便是建章军院出身的,也分成了两派对峙争执不下。
  昭平帝看了以后,只批了国用不足,边费重大,内帑空乏为由,整饬武备一事由兵部酌情议之。
  实则奏疏里头有言道以宋为鉴,而今日朝中热议,也颇有些人拿了靖康耻来说话,他心情十分不舒服,自他登基以来,历来只看到大臣们夸他有恭俭之德,聪明睿智,勤政爱民,忽然有人危言耸听,言道其军政诸多不是,又直指他重文轻武,恐将来有亡国之忧,他心下如何不恼,又隐隐想到了高祖之语,大为不满,只想着明君不当杀大臣言事者,只是强忍着未发作。
  回到后宫,径去了储秀宫,最近刘明舒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时不时还借题发挥,闹点小脾气,昭平帝也只当成夫妻情趣,耐心去哄转她。今日心情发闷,到了储秀宫,却看到刘明舒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在发呆,手里拿着支凤钗,似是没想好要插哪里,便走过去笑道:“这凤钗想是戴腻了?朕前日叫人送来几样新花样,你可选好了让尚衣局打去。”
  刘明舒被他吓了一跳,将手里的凤钗懒洋洋地往妆台上一扔,道:“我自小就不爱这些花呀粉呀的,从前在建章军院念书,都做男儿打扮的,后来大了爹爹不许,才换了红妆,为着骑射方便,都是金环束发便可,哪里用这些累赘的钗啊钿啊。”
  昭平帝见她提起建章军院,不免又想起今日朝上的话题,脸上也一暗,只坐到一旁没说话。
  刘明舒看他不似往常上来撮哄,便边卸了发上的钗环边冷笑道:“这是哪里受了气来我这里摆脸子了,可别走错了地儿,趁早儿去别的地方,自有那贤良淑德的美人儿来哄你开心。”
  昭平帝苦笑道:“还不是你那好大哥朱允炆,今日上了奏疏只道要整饬武备,偏偏言语偏激,得罪了朝上一大片,直吵得朕头疼。”
  刘明舒撇了撇嘴道:“高祖先皇都颇重武事,多次巡视边疆,到军院阅军,重军防武备,虏寇不敢犯秋毫,独您就中了那些腐儒的毒,搞什么儒者之道,仁慈治国,行什么宽通平易之政,轻视边功、不训兵备、薄待军士,您啊也别信他们,他们那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不就把宋都给亡了,宋徽宗那做个大儒、风流书生,那是可以流芳千古了,可是皇帝可不能那样儿,王者之道,强兵富民,可没说见那个圣人说过皇帝须学问通明的……”
  昭平帝微服私访与朱允炆刘明舒等宫外同游时候,对他们这套应当重武重军的理论已是耳熟能详,又听到刘明舒这不阴不阳的语气调侃,偏偏又戳中他内心最隐秘的软肋,一时只觉得心烦意乱,不想再听下去,又不擅长争辩,便起身来一言不发离去了。
  刘明舒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的背影以及匆匆跟上皇帝的方天喜,一旁侍立的金霄满面惶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瞬间又觉得气恼愤懑,入宫多时,昭平帝对她总是温柔小意,何曾这样直接给她脸色看过,窘迫愤怒直让她面上红白交加,忍不住将妆台上的八宝镜摔了个粉碎,道:“既走了,下次别进我储秀宫!”
  昭平帝出了储秀宫,心中烦闷,想到为着刘明舒吃醋,已是数日不曾去看过皇长子了,今日反正也把她得罪得不轻,只怕来日要下更大功夫哄转,且不理她,索性一并去看了皇长子。便往苏德妃所居的钟粹宫走去。
  皇长子陈涵刚满半岁,正在铺着大红软毡的地上爬行,手行膝跟,十分灵活,苏德妃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听到皇上来,眼前一亮,上前迎驾施礼。昭平帝看到皇长子长得白嫩可爱,爬起来十分快,见到他也好奇的打量,不禁心情愉快地上前抱起他来,结果皇长子眼圈一红,迅速地哇哇大哭起来,并且急切地挣扎,向苏德妃伸出双手。
  苏德妃面上十分尴尬,只道:“涵哥儿,这是父皇呀。”皇长子见得不到回应,眼泪落得更是汹涌,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将手伸向乳母,乳母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如何敢接,昭平帝也十分窘迫,知道是自己太久没来的缘故,便将涵哥儿交给乳母,涵哥儿入了乳母怀,便收了眼泪,却仍抽抽噎噎的紧紧搂着乳母的脖子,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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