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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这职位 (为伊憔悴)



天晚了,灯底下昏暗,佟氏就折好棉布,放在褥子底下压平整,想二日在做棉衣。

一宿无话。

次日早起,提早吃过早膳,佟氏就取出棉布,平铺在炕上,用化石估量个画好印子,手里拿着剪刀,掂对着剪裁了,古人的冬衣好做,略宽大点,棉袍一个直筒式,样式简单,不繁复,佟氏回忆着贾成仁身量,□不离十。

佟氏裁剪好,徐妈妈往里絮丝绵,特意加厚,一件棉袍子,絮了足有一斤棉花。

二人正低头忙活,大杂院外走来一人,邵云海去佟家,在佟家住的胡同口下了车子,一转念,调转脚步,往佟氏住的方向去了,进了院子,来到门洞子房门前,大声喊道:“妹子在家吗?”

院子里正出来一对中年夫妻,狐疑地瞧了他两眼,看他穿着华丽,不像是穷人,不知他来这院子做什么,站在院子里往这厢看。

邵云海问道:“这屋子是住着两个女人吧!”

那中年妇人像是很老实,道:“是,你找她们,好像在家里,门都没锁。”

邵云海就朝里喊道:“妹子在家吗?”

这一喊妹子,那俩夫妻对望一眼,心道,是她哥哥来了,俩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邵云海看二人走了,狡黠地笑了,听里面没人回答,就直接推开虚掩着的门,一步迈下去,却唬了一跳,原来这屋里地面比外面低,屋里光线暗,没看清,一脚下去,一下像是要踩空,稳住高大的身子,进了外屋,邵云海又朝里间撂着蓝花布绵帘子喊了句:“如玉妹子在家吗?”

这回屋里二人听得清楚,佟氏顺口答:“在家。”

恍然回神,这声音是邵大爷的,忙穿鞋下地。

邵云海却已进到里间,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子,嘴角耷拉着,摇摇头道:“妹子怎么住这么个破屋子,黑咕隆咚的,进门唬了我一跳。”

佟氏已从炕上下来,笑着让道:“邵大哥怎么来了,上炕坐吧。”

边说边又拉过一张獭兔小皮褥子,放在炕边上,让邵云海坐下。

邵云海也不谦让,就坐下。

看一眼炕上,摆着活计,却是男人的棉衣,徐妈妈老于世故,看出他眼中的诧异,忙道:“这是给从前贾府三爷做的,如今在牢中,天冷不知穿棉衣没有。”

怕邵云海不知是谁,忙又加了句:“就是我们主子从前的男人,如今在大牢里,虽从前对主子不好,可我们主子说了,总是帧哥的爹,还有主母,当日竟琢磨害我们主子,可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着实可怜。”

徐妈妈絮絮叨叨解释老半天,很怕邵云海多心,佟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徐妈妈才不说了。

邵云海不知细情,只大略知道贾府获罪,她男人下了大狱,估摸着堂堂贾府,她一个妾室日子必不是怎么好过,今个头一次听说对她不好之类的话。

邵云海由衷地道:“我邵某常年在外,阅人无数,一看佟夫人就是良善之人,恕我直言,换了别人,一个小妾早跑得远远的,那还会去牢里看。“

佟氏道:“人活天地间,问心无愧,求个心安。”

邵大爷爽朗地大声道:“这话我爱听。”

徐妈妈去灶下,掀开炉盖子,用铁钩子捅了捅压着火的木块,火苗窜上来,徐妈妈拿过铜壶,坐在上面,不一会,铜壶就‘哧哧’想起来,壶嘴冒出白色的蒸汽。

待水滚开,徐妈妈取出两个平素不舍得用的天青釉雨过天睛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清水刷了好几遍,又取出粉彩锦竹梅花纹茶盘,沏好茶水,端了上去。

进门,殷勤地一盅先摆在邵大爷跟前,一盅摆在主子跟前,笑着道:“老奴怕邵大爷嫌腌腻,特意找了新茶盅沏的茶,茶叶也是好的。”

邵大爷端起来,也不管烫嘴,喝了一大口,笑道:“徐妈妈,我这人没什么讲究,喝过雪水,饿过饭,有一次我往北边贩货,走在大山里,遇上山贼,我带去的人都让山贼杀死了,我只身一人逃出来,在茫茫雪地里走了几日,没吃的,饿极了,最后从雪里扒出埋着的半块冻硬的干粮,才救了我的命,半块干粮,支撑着我又走了几日,饥寒交加,倒在一户打猎的门前,在也起不来,醒来时,猎户老夫妇用雪搓着我冻僵了的手脚。”

邵云海哈哈大笑,“还好我福大命大,手脚现在好好的,不然啊,就惨喽!”

佟氏听着身上都跟着发冷,忙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徐妈妈双手合十,道:“老天,还有这种惨事,跟邵大爷一比,老奴经历得都不算个事。”

邵云海接着道:“我在猎户家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临走时,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了猎户夫妻,后来,我又特意回去过,把我手里能动用的银钱都给了他们,没有他们哪来现在有点人模样的邵云海。”

佟氏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这人经历人所想不到的苦难,却能乐观大度,真是难得。

邵云海喝了一盅茶,道:“我去你娘家,路过进来看看,你今日不回娘家吗?”

佟氏指了指炕上的活计,道:“年关了,着急快赶出来,好送去。”

邵云海略有点失望,起身告辞,佟氏也不挽留,时候长了,怕大院子人多想头,就把他送到大门口。

送走了邵大爷,佟氏和徐妈妈往回走,徐妈妈叹道:“这也是个能吃大苦的人。常年在外不容易,屋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连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也怪可怜见的。”

佟氏心底里生出怜悯之情。

二人回屋里,趁着白日光亮,低头细细缝制起棉衣来。

佟氏道:“这件三爷的缝好了,给太太在做一件。”

徐妈妈不解地问:“主子难道不恨,她当年没少害主子?”

佟氏扬起手,银针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道:“我不对在先,当年害她丢了哥儿,对女人家这是天大的事,相比后来她对我做的,也不为过,在说总是她的夫君,我却抢占了去,她怨我也能理解,换做有人抢了我的夫君,我可能也像她那样做,将人心比自心,心结就解了。”

徐妈妈感慨道:“总是我们家主子心地干净,老奴相信主子一定有好归宿。”

二人中午简单吃了晌饭,又接着做活计。

日头偏西时,月娘走来,一进门就道:“姑姑,我娘喊你回去吃饭。”

佟氏心里明镜似的,问:“邵大爷没走?”

月娘调皮地笑道:“没走,我看八成他是冲着姑姑来的。”

佟氏笑着向月娘身上拍了两下,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

月娘撅起嘴,道:“看姑姑说的,人家都十四了,明年就及笄了。”

徐妈妈笑着道:“可不是大姑娘明年就该出阁了。”

说得月娘面颊粉红,扭动□子跑走了,也没等佟氏二人一起走。

徐妈妈笑道:“姑娘大了,知道害臊了。”

99共度除夕

佟氏和徐妈妈紧赶着把贾成仁和王氏的棉衣在过小年前缝制出来。

还有两天就过小年了,佟氏和徐妈妈找了两块小碎花包袱皮儿分两个包袱分着包了。

打听出天牢位置,就雇了小轿子过去,可到了地方,狱卒好说歹说不让见,只说上峰有命,收监犯人不得见家属。

那狱卒不知二人找谁时,态度蛮横,待听说找贾成仁时,态度就好起来,佟氏暗想,这一定是贾家二爷或四爷从中打点,想也吃不着什么苦。

那狱卒还再三客气说上峰严命,不是不通融。佟氏就塞了块银子,把东西交给他,让他转交进去。

那狱卒接了银子,点头哈腰客气说,夫人放心,东西一定送到,之类的客套话。

送完东西轿子往回走,快过小年了,佟氏忽又想起,该买些红纸剪窗花,看着喜庆,就又绕到御街在摊位上买了红纸,又买了两把新剪刀,才回转。

放下东西,俩人就开始打扫房屋,先把房扫了,佟氏在去井边提半桶水,把家什抹干净了。

二日,又剪起窗花,佟氏不会,就看徐妈妈怎么剪跟着学,剪了个“鱼戏莲”,“对鸟团花”、“喜鹊闹梅”、“牡丹鼠子团花”。

窗格子贴不下,把里外屋的门也贴上了。小屋里顿时增添不少喜庆。

离过年还有几日,佟氏和徐妈妈上街备了年货,又买了回娘家的年礼。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除夕。

佟氏作为已嫁女儿,除夕是不能见娘家灯的,佟氏和徐妈妈俩人就买了菜蔬,动手做起来年夜饭。

佟氏帮着徐妈妈洗菜,淘米,烧火,徐妈妈上灶煎炒。

二人在窄小厨房忙得热闹,这时,呲牙咧嘴的木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男声:“妹子在家吗?”

灶上就挨着门,听得真切,俩人都听出是谁来,徐妈妈朝佟氏意味深长笑了。

佟氏赶紧直起身,笑着答应声:“在屋里。“就忙开了门。

门一开,邵云海穿着皮袄,带着皮帽,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夹带着雪花从外面进来,屋里和外间光线对比反差大,邵云海刚进门时,用力眨眨眼,片刻就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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