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思,脚好些了吗?”雷声隆隆,小皇帝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听清楚了。
没等我象征性地点点头,小皇帝便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抬起我的左脚,搁在他腿上。
“从来就是个活蹦乱跳的性子,也没指望你能有多温顺,可是你好歹事事也都当心些。”小皇帝轻轻地在我脚上按了两下,这番话要是从水杏儿口中说出来,我也就安心地应下来了,
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让我有些难以适应。
此刻的小皇帝,和我记忆中那个似乎有些出入。
小皇帝捧着我的脚,脸上云淡风轻,“那班大臣要是知道日日跟他们过不去的苦扬思是个穿着裙子的姑娘,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我心中一惊,他却猛地将我的脚一掰,关节脆生生地响了一下。
“姑娘?”我来不及喊疼。
小皇帝在我脚上按了按,“好了。”我转了转脚踝,果然不疼了。
“逗你来着。”小皇帝望着我,眼中似有水波流转。
我看着他因被我连累着,亦是一身的泥泞,不由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答辩结束。
怅然若失。
告别了一个时代。
再见。
☆、44图谋未遂,意外收获(二)
小皇帝诧异道:“你笑什么?”我不答应,只是自己乐得酣畅。
小皇帝索性不理我,拾掇干柴,开始生火。
我叹了口气,怎么说也算是落难弟兄,楚衣仙的褂子早就破破烂烂,我扯了下来,当作手帕,准备去洞口接些水来,给他擦擦。
我拖着还不大利落的腿脚,往洞口走去,将将伸出手来,小皇帝的声音沉沉在身后响起。
“扬思,进来。”
回头一看,小皇帝像是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
“雨水太凉,还是我来。”
看我有些局促,小皇帝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扶着向里走,“渴了就忍忍,雨停了回去要喝什么没有?”
我支吾道,“是想给你擦擦脸。”
小皇帝勾起唇莫测地笑了笑,“你有这份心思便好。”然后将我按到地上坐了,“你等一下。”
说着,他掏出一块手帕,走向洞口,伸手接了些雨水,拿到火边烤了烤,水气腾腾。
“把脸擦擦。”
我愣了愣,小皇帝笑道:“有心思惦记着别人,你可没瞧见自己脸上活像个黑猫。”
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倏地烫了起来,接过手帕,在露出的半张脸上擦着。
没擦上两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在我额头上一贴,“没发烧,怎么脸上这么红?”小皇帝神情关切,口中喃喃道。
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用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塞给他,“火光映的,有什么奇怪。”
小皇帝在我身旁坐下,侧脸的线条英挺俊美,“自是不奇怪,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都是习惯了的。”
我扁了嘴,自己的这番不典雅果然深入人心了啊。小皇帝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几眼,淡然道,“你畅快便好,对你,我没有要求,只是希望……”
我竖着耳朵听,他却不再说下去,眼神一动,给我一个明媚十分的笑,“回去后,赶紧换洗衣裳,虽然现在有火暖着,也要当心着凉才好。”
我点点头,扒拉着几根手指头,听着小皇帝软软的嘱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虽是遮着面具,可也能感觉小皇帝不时将目光投了过来。木柴噼啪作响,可我还觉此刻静得过分。
火燃在身前,他就在身边。
我伸手在火前暖着,嘀咕道:“若是不上来投这么个不着边际的姻缘线,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小皇帝干净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彤彤的甚是好看,他望了我一眼,声音虽是淡淡,可听起来语气却是甜甜:“塞翁失马,我倒觉着现在这样挺好。”
“扬思,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小皇帝的声音沉澈干净,汩汩流到我的心里。
我侧过脸去,“哪里?”
小皇帝也侧过脸来,望着我目光幽幽,“若是远离朝堂,你可愿意与我四处流浪?”
我心中所想,自是与这庙堂越远越好,只是苦于抽不出身来,难得他有这么个提议。我哈哈一乐,“自然愿意。”
小皇帝修眉下一双眸子清凉明亮,“可是真心话?”
这番回答自然是发自肺腑,我连连点头,“什么时候欺瞒过你?”
小皇帝像是开心得很,伸手在我胳膊上一搭,我继续说道:“只是,需多带些银两,年岁大了,总不方便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还是做些你情我愿的买卖方好。”
纵使有火光映衬着,小皇帝的脸色还是明显地黯淡下来,他收起手,眉头一蹙,嘴角抽了抽,扭过头去,“芝麻大的出息,我还不如带你去养鸡场。”
我一听,来了精神,拍着巴掌:“甚好甚好!早晨起来吃烤鸡,中午吃炖鸡,下午吃炸鸡,晚上再喝些鸡汤溜溜缝儿……”
小皇帝伸出手指在我脑门儿上一戳,瞪大了眼睛:“你,你看我像不像只鸡?”
我眯了眼睛,摩挲着下巴,转着眼珠子打量着他。
小皇帝咬着嘴唇儿,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儿。
我伸出手来,在他肩上一拍:“你自然是不像的,不过既然有龙凤呈祥这么个典故,想必你这条真命天子跟鸡也有些沾亲带故,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
小皇帝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嘴角抖动了两下,继续拨拉他的木柴。
*
小皇帝嘴上虽未明着承认,可当我发现慈相送的香料瓶子少了一只时,心里也就清楚了几分。
于是——
“扬思,雨停了,我们走吧。”小皇帝站起身来,又拾了些木柴,扔到火堆上。
“铭宣,我的脚还是疼得很,再加上方才扶你上山又耗了不少气力……”我单手捂着右脚,哼哼着,迷了眼睛看他。
小皇帝笑意盈盈,在我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我被他这般豪爽的样子惊了一下,也没客气,起身上马。
雨后的山路湿滑泥泞,小皇帝扶着一棵棵树,走得却很是稳当,以至于让我有了睡意。
朦胧中,听到小皇帝问我:“扬思,你觉慈相如何?”
我含糊地说道:“长得好看,脾气不错。”
在慈相面前,我总会自惭形秽,说他坏话,我真还捏不住把柄。
小皇帝将我向上颠了一下,我昏昏的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
“比我如何?”小皇帝声音带这些凌厉。
他这是怕我说他配不上慈相啊,我审视下自己的处境——在他背上随时有坠马的危险,于是赔笑说道:“与你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小皇帝在我身上一拍,“你是这样想的?”
慈相这样的一表人才,和他也算得上是狼才郎貌,方才这样说,只能算是抬举了他,于是我用下巴在他背上狠狠地磕了一下,“不错,我真觉得你二人般配得很。”
小皇帝嗤笑一声,“我的这颗心……”突然他脚下一滑,幸好他一个飞身,才不曾倒了。
这句没说完的话,我许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听到。
这方脊背宽敞舒服的很,鼻尖凑在他的发间,淡淡的月桂香气宜人,我打了个哈欠。
“扬思,想想小笨鸡,天气凉,睡了可就真的生病了。”小皇帝在我背后轻轻拍了两下,我强打起精神,梦呓般哼了一声。
“扬思,要么,你唱歌给我听。”小皇帝在我腰上抓了一把,我痒痒地笑出了声儿。
“不唱,你说我唱得难听。”我一边止不住笑,一边嘟囔着。
“我只说你不着调,从没说你唱得不好听。”小皇帝声音正经得很。
我在他三番五次挠痒拍背的威胁下,终于放开歌喉,引吭高歌。小皇帝像是听得入迷,竟然没有打断我。我唱得尽兴,直到远处响起了一阵狼嚎虎啸。
我闭上了嘴,打了个冷战,小皇帝低声道:“还困吗?”我使劲儿地摇摇脑袋,真没想过自己的歌喉竟然如此摄兽心魄。
于是,一路上我提高了十八分警惕,眼观六路防虎,耳听八方躲狼,这么折腾着,倒是越来越清醒,总算是安全地下了山。
“还好还好,没被野兽捉去打了牙祭。”我心有余悸。
“这样你才能清醒些。”小皇帝累了许久,声音却还是稳稳。
我腮上一抖,“你,你知道我唱歌能……”
“招狼。”小皇帝语调淡淡,接了话,真是恨得我牙痒痒,我抬腿,狠狠落下,踹了龙腚。
小皇帝不言不语,又在我腰上一掐,“手感真好。”
我咬咬牙,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
走到亮处,人渐渐多了,各色目光投了过来,小皇帝一概不理,一气儿将我背到河边长椅上才放下。此刻我是戴了面具,并不怕人非议,可是小皇帝也这般不管不顾,真真让我讶异得很。
“脚好些了吗?”小皇帝目光炯炯,明明是问候我的脚,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