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承煜撑起身,跟她招手:“你过来。”
锦言倒是很警觉地摇了摇头。
承煜的声音懒洋洋的,半哄着她:“你过来,我不闹你,咱们就说会儿话。”言罢,又躺倒,枕着手臂,半合起眼。
锦言心里经过一次动荡,虽然知道是误会了承煜,可还是有点没安全感,也想跟承煜说会儿私心话,于是蹭到床边,刚要躺下,却听承煜说:“等一下。”
锦言回眸,看见承煜的眼色醺然望住自己,忍不住有些红脸。承煜抬袖从锦言的发髻里抽出簪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松然披散下来,锦言不好意思地暗咬下唇,嘴角勾起两粒梨涡。承煜说:“我对那个小姐笑,是因为,她正好说起你。”
锦言枕着胳膊侧卧下来,正好能看见承煜线条流畅的侧脸,一边走神呢,一边问:“说我什么呢?”
承煜眼神里满是温柔:“说你人好啊,让她进来住,又怕她冻着,给她皮裘穿。”
锦言心里发虚:“都是皎兮做的。”
承煜自然而然就握住锦言的手,微微偏过头来:“还生气么?”
锦言摇了摇头。
承煜便笑了:“就为这个哭了一场?”
锦言将目光往上顺延一点,看着承煜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一想到你会跟别的女子在一块,心里就会,很孤单。”
真的孤单,就像梦里承煜牵着别人头也不回地走远,锦言的心空得像茫茫无际的大雪地。
可现在,锦言能感受到,承煜的手温暖而有力,幸福有真实的重量,把她那颗悬住的心拉回到平地。
“而且,”锦言忍不住还想说:“那位吴小姐,娇娇怯怯的,多惹人怜爱啊,我比人家一半都不如,要不然自惭形秽呢。”
承煜借着月色放肆凝看着锦言的面容,心里笑道:这妮子压根儿没弄明白她到底哪里吸引人。嘴上却道:“那是,你该学学人家,任谁都喜欢。”
锦言的嘴还没扁下去呢,却听那厢话里带笑:“可我就不喜欢了。”
许是赶路累了,又喝了一些醪糟,又哭了一场,说话的时候,锦言就开始眼皮子打架,这会儿心宁静下来,悠悠然就睡去了,承煜撑身起来,月光清宁,雨水沙沙,锦言安睡的面孔牵动承煜的情肠,他摸了摸她的脸蛋,把一记浅吻印在她额上,便带着一腔柔思,从窗户跃了出去。
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锦言又被提溜起来赶路了,醒时想起昨夜的亲密,脸上又有了些红云。下得楼去的时候,正撞上吴小姐,这还是二人第一次打照面,吴小姐很是客气,连忙福身下去笑道:“昨夜没见着姑娘亲自道谢,心里很是不安。”
看样子,这吴小姐比锦言年岁稍长,锦言急忙还礼,微笑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吴小姐楚楚道:“一路上还要劳烦府上照应,实在是不好意思。”
原来,这吴小姐是去南京投亲的,正好能与他们顺一段路,虞氏知情以后,便邀吴小姐同行。
既然母亲都发话了,锦言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且昨日误会了吴小姐,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吴小姐粲然一笑:“小雅,大雅小雅的小雅。”
吴小雅身边跟着的丫鬟叫九儿,嬷嬷姓郑,九儿太小,郑嬷嬷又年纪太大了,这三个人上路,真是怪惹人心疼的。锦言想起自己回府的时候,和这个情形也差不多,只不过阿棠比九儿成熟一些。未等锦言问起,小雅倒是先解释起来:“家父年前病逝,我这是去投奔南京的伯父,本来南京是派了人来接的,可路上遇了事故,她们三个只能自己前去,到了南京再与家人会合。”
他们本也是要去南京换船,一路上只多了三人,也无甚不方便,陆路到汉口的这一段儿,小雅就与锦言挤在一辆马车里。车上无聊,多个伴儿总是好的,且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只要不是互相讨厌,总有些小话儿可以说。
说累了,锦言就拿出书来看,怕小雅闷着,于是把自己随车携带的一些书本推给小雅让她选,小雅素手翻了翻,都是些话本传奇一类消遣时间的读物,也就笑笑推让了,反倒爱撩起车帷,看着外边一成不变的风景出神。
从襄阳到汉口,三百里路,走了将近五天,一路上雨水渐歇,汉口更是晴好风日,但也没怎么在汉口耽误,就从码头换上船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多谢订阅的妹纸们啊,我还以为会没有订阅呢,真开心,爱你们。
69、入V第三更 寤寐求之
船算不得很大,一家子人住进去,也就满满当当了,运大件行李的那艘船先行,放在舱房里的行李都是起居用的小件,零零碎碎的堆一堆,本来精致小巧的房间就稍微有些拥堵了。
锦言这边东西多,收拾得慢,在走廊里踱了踱,见锦音的房里已经收拾利索了,锦音在床上坐着绣东西,锦言微微一笑,提裙走了进去。
锦言很怕锦音为了徐姨娘的事,与她生分起来,可锦音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谈话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徐姨娘这个话题。锦音见她进来了,侧过脸糯糯地喊她一声“姐”,然后掌着自己手绣的香囊给锦言看。
锦言忍不住赞叹:“咱们姐妹几个,属你的绣工最精益了。”
锦音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笑道:“等姐姐们出嫁的时候,我给你们绣枕面,等姐姐们有娃娃了,我给你们绣虎头鞋。”
锦言被逗得连连点她的额头:“那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们可还得备下更大的礼了。”
锦音忽然眼色一暗,不出声了。
锦言看出她的蹊跷,想了想,捏住她的手,说:“那流言再厉害,也飞不到京城去,何况日子久了,事儿便会淡下来,你不用担心。”
锦音的声音透着哀伤,又有一丝坚决:“姐,我不嫁了。”
“啊?”锦言愣了一愣,旋即笑道:“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嫁来着。”言下之意,现在想嫁了呗,想到这层,锦言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锦音却摇了摇头:“我这个样子,生得不好看,还有跛脚症,哪家的公子会喜欢我?就算嫁了出去,得不到夫家的宠爱,下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还是徐姨娘这回的事触动了她,论手段、相貌,她远远及不上徐姨娘,更别说虞氏了,就是虞氏这样出身高贵、品貌兼优的女子,在夫家还要受到妾侍这般的□,锦音这个怯懦的、没有攻击力的女孩,会被糟践成什么样儿呢?
锦音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滚啊滚的,最终还是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锦言也被牵动情绪,将锦音揽在怀里,安慰了一阵,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吴小雅身边的九儿冒冒失失地撞进来,锦言赶忙先把话吞下。
九儿跑得脸红扑扑的,见着锦言也忘了行礼,只急着道:“连小姐,您这有没有八珍益母丸啊?”
锦言想了想,对阿棠说:“母亲那许是有,领九儿去找找。”
九儿这才想起来行礼道谢,说:“我家小姐蜷在床上动不得了,走的时候又忘了带药。”
锦言便对九儿说:“你拿了药,再去厨房熬碗生姜红糖水,我去瞧瞧你家小姐。”
锦言跟锦音说晚些再来说话,便领着皎兮走去吴小雅的舱房,进去果见小雅脸色煞白煞白地窝在床上,手还按在小腹上,嘴唇被咬出一道印子。本来就长得娇滴滴的,这么一看像病西施似的,锦言都心疼了。
“每个月都要闹腾我这么一回,”小雅的声音气若游丝:“昨天还淋了些雨,这不就更严重了。”
锦言看她疼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心里也替她疼,依着她坐下,说:“我倒没有这样过,你平日里千万别贪凉,再吃段时间的药,说不定能调回来。”
说着,二人都能感到船身一晃,从窗户外看出去,景物后移,水光接天,原是船已经离开码头了。
小雅撑着坐起来,发鬓都被汗水润湿了,轻轻呼了一口气,微笑道:“还好遇上了你们,若不然,我们仨还在路上颠簸呢。”
锦言心里是想着一件事,这会儿望了望窗外,又看看了脚尖,摆弄了一会儿玉佩,才磨磨蹭蹭地提起来:“昨天给姐姐的狐毛斗篷……”
小雅赶忙喊了郑嬷嬷让她把斗篷取来,交给锦言,道:“姑娘好心,若不是这斗篷御寒,昨夜恐怕就病下了。今早上我叠起来的时候发现里子有处开线,就自作主张用黑线缝好了。”
锦言摸着斗篷里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小雅又问:“昨夜我找姑娘不得,冒昧询问了住在姑娘隔壁的公子,那位公子可是姑娘兄长?”
锦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说:“不是的。”
小雅将丰韧的长发抚到胸前,抱膝笑道:“我以为他是姑娘兄长,就将亲手制的茶点送给他,姑娘问问,若他喜欢吃,我多做些。”
锦言手上扯着衣摆上的流苏须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然后就淡淡地起身,说:“九儿一会儿端了药和糖水来,姐姐喝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闷闷不乐地抱着狐裘走出去,江风灌满船舱,锦言心里堵得难受,便跟皎兮嘟囔:“你看你,把人李二公子的狐裘做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