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姨娘年轻,没听过这个传闻,赶忙问:“然后怎么着?”
陆姨妈笑了笑:“还能怎么着?无仇无怨不成夫妻,难不成真把对方给杀了?闹了一场之后,老太太就把两个姨娘都赶出了府,按说只有赶妾的,哪有赶姨娘的?老太爷也灰了心,由她去了,不过几年,竟英年早逝了。之后一场大水,把老太太娘家一族卷了个干净,老太太从此真变成了孤家寡人。”
徐姨娘听完,脸色发白,木木地咽了一口茶。
陆姨妈见火候到了,于是道:“老太太当年敢这么,还不是仗着是元帅府的千金,以后心姐儿要是跟了老太太……别人也会怕心姐儿有当年连老太太的风范,议亲的时候,就多了一层顾虑。”
文姨娘接话说:“怎么会呢,心姐儿又不是老太太,连府也不是元帅府……”
陆姨妈淡淡一笑,说:“所以,就算心姐儿得了老太太的真传,也没有老太太的后台和实力,到时候……”干笑了两声,就此住了口。
陆姨妈看徐姨娘的脸色,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于是转了话题,问虞氏:“言姐儿在妹妹这怎么样?”
锦言又竖起了耳朵。
虞氏慢悠悠说道:“笨是笨了点,只能耐着性子好好教了。”
皎兮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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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表姐心计
陆姨妈见大家颇有兴致,于是又拣了些话来说:“我家老爷才从京城回来,听说这两日,几个言官齐了心地上折子弹劾侯爷治家不严,品德有失,侯爷带着谢罪书上京谢罪去了呢。”
丽姨娘弹了弹衣袖上的褶子,含笑说:“嗨哟,那些当官的也是吃饱饭闲嗑牙,人家后院剥葱捣蒜的小事也放朝堂上议论,一个私生子,还能动了江山社稷不成?”
陆姨妈挑眉笑了笑:“你懂什么?要不是皇帝授意,言官较这个劲做什么?侯爷这么多年虽然是无心朝政,安分守己,可当年几大开国的功臣,都是跟着先皇出生入死的,这些臣子,始终是当今康帝心中的刺,先皇封的七个国公,除了凉国公彭家,别的都在这几年败落了。彭家仗着皇后,这些年越发兴盛,康帝这回做这么一场戏,不过是为了敲山震虎罢了。”
文姨娘想起什么,慢慢问:“听说,彭家除了出了皇后,还出了一个玉贵嫔。”
陆姨妈嘴角扬了扬:“你们的消息也太闭塞了,这个玉贵嫔,五日前薨了。”
襄阳离京城隔了那么远,短短五日,陆姨妈就收到了消息,锦言心想,对情报的搜集,陆姨妈可真是女中翘楚。
陆姨妈格外关心这个玉贵嫔,还是因为二儿子鹏哥儿的亲事。本来,陆姨妈属意了玉贵嫔一母同胞哥哥的小女儿,玉贵嫔的哥哥,自然也是彭皇后的哥哥,可彭皇后是庶出的,跟这个小侄女的感情也不知怎样,正思量着,京城就来了玉贵嫔薨逝的消息。说是急病攻心,可宫闱里的弯弯绕绕,恐怕没这么简单,局势尚不明朗,陆姨妈也不敢去淌这个浑水。
陆姨妈又说:“玉贵嫔生前虽然没有彭皇后得宠,却诞下了大皇子,彭皇后膝下只有几位公主,听说,大皇子已经由彭皇后抚养了。”这一茬,也是陆姨妈觉得其中尚有关窍的原因,陆姨妈收到她家老爷的来信,听口气,估计这位大皇子封太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大皇子的生母是玉贵嫔,嫡母是彭皇后,两位母亲都出自彭家,皇帝为防彭家势力膨胀,才借襄阳侯演了出杀鸡儆猴的戏码,恐怕,打压彭家,这才刚刚开始呢。这些政见,关乎她家老爷仕途,陆姨妈再碎嘴,也不会随便议论。
徐姨娘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只说:“听说,这个玉贵嫔是个嫡出的,看来,出身好坏虽是注定的,可究竟命途如何,还是得看个人造化……”
话音未落,虞氏便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说:“散会吧。”
陆姨妈回到她客居的清香院,见她女儿宝岑搬了个藤椅出来,就着日头的浅光绣花,陆姨妈生平无大得意事,就膝下次子鹏哥儿兼小女宝岑是心头骄傲,尤其是宝岑,不仅样样出挑,又知疼知热,比忠厚老实的鹏哥儿能逗人开心,鸿哥儿向来不省事,反而是宝岑这个做妹妹的时常提点。
陆姨妈走近了,拿过宝岑手上的刺绣,是月白的底子上绣着青竹,眉头忍不住皱起,嗔责道:“姑娘家,怎么这样清淡,即便喜欢雅致,梅兰竹菊,绣哪个不好,非选竹子,也不怕闷得慌。”
宝岑微微一笑,夺过刺绣,说:“就是清清淡淡的才好呢,什么牡丹桃花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陆姨妈把她拉进屋,说:“走,咱们娘俩说几句话。”
正好家里跟来伺候的李祥家的走了来,远远地就开始急得嚷嚷:“太太,可不得了了……”
宝岑皱了皱眉,轻声说:“有话进来回,别在院子里吵嚷。”
三人一同进了里屋,还没坐稳呢,李祥家的便急吼吼地说:“咱们小祖宗又闹祸了。”
宝岑眉一低,叹了口气:“大哥那个魔星,又做出什么来了?”
李祥家的见小姐这样从容,便也喘了口气,说:“少爷在襄阳城的这十几日来,常去光顾玉烟楼一个艺名叫怜怜的头牌姑娘,昨夜听说怜怜被王同知家的二公子买回去做妾,一时火上心来,又多吃了两杯酒,没按捺下脾气,到王同知的府上闹了一大通,非要抢了怜怜回去……”
陆姨妈探起身子,急问:“他现在在哪?”
李祥家的跌足道:“哎哟,听说昨晚少爷醉得厉害,既不吃软也不肯吃硬,后来王同知打听到少爷是咱们陆府的公子,于是留下大少爷在偏厢休息了一晚。今天听少爷身边的小厮说,表面上是留,实际上哪里留得住,大少爷喊打喊杀的,王同知又不敢绑他,怕开罪了咱们陆家,便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哄少爷喝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宝岑抿起嘴:“是咱们大少爷的作风。”
陆姨妈听儿子无事,松下身子,却又红了眼:“我现在在妹夫家里做客,出了这样的事儿,可丢死人了。老爷不在身边,就咱们几个娘们,又不能出面,还得去求了连老爷去,怎么开这个口?”然后又转身去拉过宝岑的手:“你哥哥若有你半点懂事,我现在哪怕死了……”说着,就哽咽住了。
宝岑抚了抚陆姨妈的背,又让丫鬟倒了茶来,缓缓劝道:“大哥是炮仗的脾气,一点就燃,娘别气着身子,要为这个生气,一辈子都气不完呢。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陆姨妈缓过来,长吁短叹:“你也知道鸿哥儿的脾气,不要到那个怜怜,就算放他出来,他也不肯走的。”
宝岑蹙眉想了想,说:“除非王同知家的公子肯让出这个怜怜,这事儿才能了结。可人家既然买了这个妾,自然是心头之爱,凭什么就让出去呢!而且,这事儿上,哥哥确实做错了,即便是姨夫愿意求这个人情,也不好办。若他家的官比姨夫大也罢了,姨夫去求这个人情,人家许会惦念姨夫放下脸来,不想因为一个姑娘伤了和气。可偏偏正好是姨夫的下级,姨夫冒然求情,别人只会觉得是姨夫以势压人,就算让出怜怜,也不会服之以心,再在这个事儿上做出什么文章,可就小事化大了。”
陆姨妈拍着宝岑的手,感慨道:“真真是你想的周全,我一慌起来,一点主意都没了,你说这个事儿该怎么才好呢?”
宝岑靠着团枕,细细思忖起来,半晌,才开口:“咱们这几日派出人去,挨家打听这个同知家的公子爱逛哪些青楼,中意哪些姑娘,咱们随便买上三四个,送到他们府上去,官员上下级之间送一些美妾也是常有的,怜怜的事儿咱们也不需刻意提起,他们家再没有眼力价儿也知道咱们的意思,收了咱们的礼,再回一个怜怜来,两家都有面子,也不伤了和气。”
陆姨妈想了想,便点头说好:“就这么着!可鸿哥儿这几日总不能就住在人家府里。”
宝岑对住李祥家的,慢慢说:“派人告诉哥哥,便说我们有了主意了,要是他不回来,一辈子见不着怜怜。”
李祥家的答应了,便按着宝岑的吩咐张罗去了。陆姨妈眉色又添了一重愁:“万一,你姨夫不想插手此事……”
宝岑眼里静似平湖,提醒母亲:“姨夫不是托父亲从南边寻什么砚么?”
陆姨妈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宝岑喝了两口茶,问:“娘你真看上锦心妹妹做儿媳妇了?”
陆姨妈才想起来,本来是要说这个事儿的,于是点头:“我也不是不想给你大哥选个名门闺秀,可你瞧你大哥的样子,娶个贵女回来,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我打算的是,也不挑门第嫡庶了,就找个模样顶尖的,放在房里,能让你哥哥收收心。”
宝岑不置可否地一笑。
陆姨妈看着女儿,忽然说:“你在梅园那一回,也忒大胆了些。”看着宝岑的眼神明显一闪,陆姨妈才笑说:“是团儿告诉我的,那天她跟在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