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心里默默琢磨,边问:“那她的两个女儿你可见过?”
锦言回忆道:“她那大女儿锦心,跟我同年的,我是二月生,她是八月生,长得随她娘,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儿。”还有一些是上辈子的回忆啦。锦心虽然是庶女,但是因为容貌美艳,又颇会使手段,到了婚嫁的年纪,有意娶她的男人可以排到城外去,最合她心意的,是襄阳侯府嫡出二公子李承焕,可惜后来锦言死了,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成亲,这些是没办法告诉陈嬷嬷的,锦言想了想,又说:“徐姨娘的二女儿叫锦音,比我小了两岁,她可没她姐姐的命好啦,她只有一副中人之姿,这也罢了,出生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一只脚跛掉了,虽然行动起来也无甚大碍,但是瘸瘸拐拐的总不好看。我见她的时候,她还很小,不知道品性如何,但是徐姨娘教养出来的,也不敢大意了。”
陈嬷嬷沉吟道:“还好还好,这徐姨娘没有儿子,不然地位就更牢稳了。听说,你母亲去世后,连大人又续弦了……”
锦言点头道:“继母虞氏性子极冷,父亲也不甚宠爱她,进门了五六年年一个子嗣都没有,倒让徐姨娘的气焰更盛了。这都是听外婆说的。”
陈嬷嬷听完了,深为叹慰:“小姐心细如发,对连家的形势洞明,这样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咱们一老一少,定要在连家扎稳脚跟。”
锦言狠狠地点了点头:“没错,咱们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那些看我和阿娘不顺眼的人啊,气得七窍流血!”
料理完外祖母的后事,服过半年丧期,就到了启程的日子。锦言离开竹泉村的时候,正是漫天风雪,锦言忍不住回头看白茫茫的村落,她是这里长大的,有许多舍不得的玩伴和亲人,雪花飘进她的眼里,被暖化了,她心里默默想:对我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忘记的,我要十倍一百倍地报答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2、巧遇王孙
是年南阳郡大旱,又值蝗灾,到了冬天,食不果腹的饥民们纷纷涌至相邻的襄阳城避难。白茫茫的雪地里,逃难的饥民像黑黢黢的蝼蚁般缓慢移动。锦言她们三个也混在饥民群中,轿子早坏在了半路。阿棠身强体健倒无不适,陈嬷嬷年岁大了,体力已经不支。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冒雪艰难行进,忽然阿棠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狠狠摔进了雪地里,她气鼓鼓地站起,才发现刚才摔跤的地方有一个突起的雪丘,雪里隐然露出一块玉牌,锦言也好奇起来,二人合力挖开了厚厚的雪层,竟发现雪里埋着一个女孩。阿棠大喊了一声 “死人”,便钻进了陈嬷嬷怀里,锦言将那女孩拖了出来,却见她嘴唇紧闭,面色苍白,似乎已经死了。陈嬷嬷看了看情形,说:“冻死的人脸色是乌青的,她的脸还是白的,未必死透了,说不定能救过来。”
粮食已经吃完了,眼见着傍晚就能进城,却因为这个女孩耽误下来。正为难着,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果然不出一会儿,一辆精致绝伦的马车从远处驶来。阿棠眼睛一亮,不顾死活地张臂相拦,眼见着马车溅泥飞驰,就要踏在阿棠身上,锦言心一紧,还好还好,马车总算急停住了。
马夫的鞭子狠狠一放,马夫大声骂道:“不想活了吗?敢挡侯府的马车!别耽误我们二公子回城。”
锦言心里突地一惊:侯府二公子?不就是上辈子锦心倾慕的李承焕!锦言微一思量,便上前朗声问:“请问贵府马车是去襄阳城吗?我们里有个伤者,急着进城呢!不知贵府可否相助?”
马车里静了一会儿,车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落落站住,温然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白雪地里,李承焕穿着一件玄黑的狐毛斗篷,里面赭红锦袍隐约可见,气度雍容,温文华贵。他只淡淡地凝视着锦言,锦言就已经觉得落在身上的雪带着暖意,脸也飞上了霞红。活了两辈子了,她是第一次见真正能当起“面如冠玉”四个字的男子。
未及说话,锦言忽然留意到,一群灾民正要把马车围住,李承焕的眉头也轻轻皱起。灾民们像蚂蚁一样,安静地包围了马车,脸上都写满了饥饿。承焕微一沉吟,便让几个小厮将马车里的食物、酒水、被子都搬了下来,放在雪地上。
灾民围车,自然是为了活命。
僧多粥少,这些东西,并没有打动灾民,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
承焕静静扫了人群一圈,淡淡一笑,随即脱掉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又脱下食指的彩金碧玺戒指,摘了脖子上的一颗拇指大的明珠,脱了狐毛斗篷,解开了腰上的两块玉璜,又摘去了发髻上的碧玉竹节簪子。通通放在了雪地上。
饥民群中略有松动,可还是虎视眈眈的,舍不得放承焕他们走。
承焕现下去掉了所有的装饰,更显得清新逸群,深致的双眼给过分秀美的面孔带来了男子独有的机智,眼神轻轻流转,便有了压迫人心的气势,他负手踱了两步,慢慢道:“今日在下急赶回府,是奉家父之命,为明日开设粥棚济灾一事准备,若今日耽误了……”承焕轻轻抿了唇,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灾民们嗡嗡议论起来,主张去的一派似乎压倒了主张留的一派。
承焕处事冷静机智,锦言心中十分钦佩,于是朗声说道:“各位大叔大婶,哥哥姐姐,我听老人家说,从前饥荒的时候,常常会有官员为了阻止饥民入城,会紧锁城门,驱赶饥民,幸而襄阳侯体恤饥民,非但没有关门谢客,反而开仓赈粮,咱们应该感激才是。不如今日就让二公子先回府,明日大家便有热粥吃了。”
饥民们听一个小小的女娃也明白事理,更感到惭愧,其中一个带头的向人们抱拳说:“咱们虽是穷人,但也要讲义气,这位小爷与咱们素不相识,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位女娃说得对,咱们不能以怨报德。”饥民们之前是被饥饿冲昏了脑袋,这会儿也都冷静了下来,慢慢地散了,不少人走之前还不忘跟承焕言谢。
承焕对锦言报之一笑,锦言低头脸红了半天,才想起来有人命关天的事情呢,于是急忙说:“刚在雪里刨出一个昏死的女孩,还请二公子救命。”说着,阿棠已经扶了那女孩来,女孩缓过一口气,脸色也稍有血色,但犹自未醒。承焕想了想,从马车里取出酒壶,喂了那女孩两口烧酒,女孩呛住了,咳了一会儿,眼睛睁了睁,又昏死过去。承焕把女孩横抱起,问锦言:“你们也是要去襄阳城里吗?”
锦言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要去城西连府。”
承焕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连太守府上。”言罢,请她们上了马车。马车里极为宽敞,承焕最后上来,把三面车窗都打开,然后挨着门坐下了。锦言心知,承焕是怕男女同车,惹人流言。承焕笑问:“你们也是赶着明日给连老太太拜寿的吧。”
锦言心想,原来明日是她祖母的寿辰。承焕见她没答,只当是默认了,于是笑道:“本来我跟一群哥儿在城郊围场打猎,后来听说连老太太大寿,于是提前了几日回来,想不到这样巧,遇见了你。”
锦言低头玩了一会儿辫子,又问:“公子和连家很熟吗?”其实她心里想问,你和连锦心很熟吗?
承焕哪里能猜到她的这般心思,只照实回答:“家父与连伯伯是知音之交,两家往来甚密。小的时候,我还随连伯伯学过书经,一起的还有连家两位妹妹,和连伯伯的侄儿立远兄弟。”
锦言听承焕提起锦心和锦音,没来由地一阵气恼,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飞雪。窗外忽然传来马蹄疾声,马夫勒了马,便有一人骑着骏马追上来,交给马夫一封信件,便掉转马头走了。马夫将信件交给承焕,承焕几下展开,从头至尾看了一看,平静如湖泊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焦色,沉吟道:“没找到他?”
锦言随便一问:“公子寻人么?”
李承焕将信纸塞回信封,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另找话来说:“你们从哪里来的?”
锦言笑答:“我们是从竹泉村来的,公子恐怕没有听说过这小地方。”
承焕贵门公子,哪里去过乡下,却又怕她们觉得自己轻狂,于是笑说:“听这村子的名字,便知是个茂林修竹、悠悠烟水的世外桃源。”
上辈子就听说襄阳侯府世代簪缨,家教谨严,侯爷是大梁的开国功臣,跟着先皇出生入死的,只因当今君主康帝性情多疑,几位功高盖主权臣十年间尽数被清除,侯爷倒是看得很开,放弃了兵权,不过问政事,回到襄阳尽享荣华,悉心教导子女诗书,李承焕便是襄阳侯的次子,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李承烨,只是传闻里承烨疏离世事,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承焕虽是次子,却极有可能承袭爵位的。
锦言托起腮:如此家世,如此人品,难怪自视甚高的锦心会芳心暗许。
作者有话要说: 标点符号抽了~整了半天才知道是浏览器问题……这是要闹哪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