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去不可么?”独孤冥一字一句问道。
阮浓微微点头,这是唯一一次能够跟皇帝面对面,她谋划了五年才有这么机会,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一路走来,多多少少了解到阮浓有很多迫不得已,却不懂这种‘迫不得已’能让她这么拼命。独孤冥瞬间张开眸子,一把将她抱住,转身对那个公公道:“门主赶路幸亏,能否通融下过完今夜再走!”
不等公公回答,便抱着阮浓凌空一跃,登上雪峰。
公公目瞪口呆,忽然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北辰风果然不负‘识相’这两个字,见独孤冥一走,立即缠住公公甚至将身上所有银两送给他。
“小小意思请公公笑纳!”
“公公也累了,不如歇息一天再走也不迟!”东恒补充道。
吃人嘴软那人手软,传旨的公公支支吾吾,最后半推半就的被东恒拉上飘渺峰,身后的侍卫原地待命。
回到飘渺宫,得到消息的众人已经在门口恭候,但是他们没有看见门主,只看见一团青色的影子从眼前划过。
东恒紧跟上来草草打发其他弟子,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人,叹气。
外面的空气很冷,独孤冥已经逼出九根摄魂钉,内力大大提高,所以他无需再惧怕这寒冷。
阮浓乖巧的跟着独孤冥一路走,手被他拉着,温暖的包裹,像这世上最温暖的巢,将她所有的后顾之忧全部包裹进去。
断壁山崖,他们上了飘渺宫最高的飘渺峰,平日里四大护法根本不会准许她到这么高的地方,所以,阮浓第一次从这么高的角度去俯视整个飘渺宫,那是一种极其空旷的舒心。
独孤冥的轮廓被月色勾勒的越发冷凝孤傲。
良久,独孤冥转身,眉宇间那火焰的印记红的刺眼。
“阮浓!”
“在!”阮浓屁颠屁颠的凑到他眼前。
独孤冥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冰冷的唇印在她额头。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一切!”
这么久以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带着目的的,前去天波峰本就是幌子,他晓得幕后之人就是她,但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心意明了,便不想留一个芥蒂在心间。
见阮浓迟疑,独孤冥继续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
“我……”
“阿侬,你希望我查到,还是你自己说出来?”他摩挲着她的脸蛋,语气诱惑道。
任何人跟皇家牵扯在一起必定没有好事,因为她的关系,他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所以,在想出对策之前,他要知道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方便日后部署。
同时,他也明白,阮浓跟他一样,心里有个地方是触碰不得的,因为那里太过脆弱,脆弱的稍微一碰便鲜血淋漓。表面的开怀只是伪装,今夜他刻意留下她,就是想将她心里这块壁垒攻破。她背负的一切将从今夜开始,全部移交到他身上。
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
天色渐渐暗沉,黑夜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天边的晚霞。飘渺宫白雪皑皑,一轮弯月吃力的从云朵挣扎着出来,银色的月,银色的雪,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一只白鸽扑腾翅膀落在飘渺殿额屋顶上,黑暗中一人身手矫捷的将白鸽吸入掌心,取下铜管,打开纸张,上面赫然写着——速取虎符,不得有误!
那人将纸条撕碎吞入腹。然后将准备好的纸条塞入铜管,一松手,小白鸽扑簌飞起,然而下一秒,那人突然凌空跃起,将飞到半空的小白鸽一把捏住,力道很大,白鸽瞬间被捏死。扔掉白鸽的尸体,那人抽出铜管,掌心一用力,铜管粉碎,连同里面的纸条也跟着成为粉末。
五十三章 过去尘埃
过去尘埃阮浓仰着头:“你真的要听么?”
独孤冥抿唇不语,忽然解开大氅扑在那雪地上,自己支着一条腿坐下,然后一用力将阮浓拉进来,用命令的口吻道:“坐到我怀里说!”
阮浓低头,腰间是独孤冥强而有力的手臂,温暖的环住她,是这样的安全。但是她的心却不由的泛起酸楚,要把曾经的一切剖开,那些东西,本就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凭借,它高贵的不可被探测。
可是她依然想说一说,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那般的强悍,这种强悍已经将她整颗心紧紧缠住,轻而易举的安抚她的不安,她的惶恐。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春暖花开,他一走,她的世界又变的阴冷灰暗。
她抬起头,靠在他怀里慢慢开口:“我们飘渺宫其实是皇帝麾下的暗卫,专门解决皇帝在朝堂上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这样淡淡的说来,独孤冥却听的愣住了。这个答案虽然在他预料之内,但是她的语气与神态是那么淡漠,他的阿侬不该用这种口气说话。
“到我父亲这一代,飘渺宫已经完全能控制整个北朝的势力!”
“然后呢?”
然后就是悲剧的开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亲再如何神勇,也抵不住皇权的压制。皇后野心勃勃,一心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大宝,所以她试图拉拢,却遭到父亲的拒绝,因此才有了下面的故事。
“皇帝知道么?”
“当时北朝与南朝正在征战,边关大将多数是皇后的人,奏报上去也不会将皇后怎样,说不定还会压上一个污蔑国母的大罪!父亲怎么敢上报!”
这是必然的,独孤冥点点头。
“你父亲待你很好,竟将你保护到这么大!”那个年代血雨腥风,以对皇后的了解,应该斩草除根才是。
阮浓苦笑:“我父亲其实……其实不能生孩子!”
独孤冥拧起眉。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几分,因为他感觉到阮浓的颤抖。
他刚刚还疑惑,阮杰手握大权怎么可能不遭到皇帝的猜忌,没想到皇室用不能传宗接代的方式约束属下,就算阮杰再权力滔天,也是星火之势,没必要顾虑。
“山上大多数弟子都是父亲捡来的,四大护法是,我也是!”
“为什么他没有认四大护法为儿子?”
“因为爹说,他只喜欢女儿!”
独孤冥愕然,忽然间明白为何阮杰喜欢女儿,女孩在这个乱世根本不足为患,可以享受到一世安宁。杀戮争夺只属于男人!
阮浓望着苍穹,繁星点点,织成当年景象。
在遇见阮杰之前她都是在惶恐中度过,仅有三岁的她被家人卖进青楼,当时她年纪尚小不能接客,便跟着同龄人一起做着令人发指的训练。
当时她不知道,那个青楼其实是朝廷培养探子的基地,作为探子最主要的是挨得住痛苦。因此,所有的训练便是身体上的折磨,每天都有小女孩的尸体被抬出去,然后又有新的进来。
在那里,没有人笑,没有人会说话,有的只是冰冷的服从。
清楚的记得那是腊月初三,她跪在雪地里反省,因为受不了饥饿偷吃了一个馒头。从傍晚到夜里,她能感觉到自己正慢慢迈向死亡。身体越来越冰冷,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
在她以为自己正的可以死的时候,头顶压下一片阴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笑容,那笑仿佛是这世上温暖的阳光为她撑起一片明媚,然后她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跟我走吧!”
“门主……”旁边有人出声,却被阮杰抬手挡回去。
“你们不觉得这女娃很像我?”阮杰笑着抱着她,把她脏兮兮的脸转向身后那几人。
阮杰虽然笑着问,但是语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身后那些人不敢违抗。
她双眼被风吹的干涩,目光呆滞的看着拥抱她的男人。不知是害怕还是被吓到了。
“不愿意?”阮杰转头看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回答:“如果你答应永远不会丢下我,我就跟你走!”她年纪虽小,但是经过一年的训练,多多少少能看出抱着她的男人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她要的只是一个许诺——一个不会被丢下的许诺。
她的声音很柔,很软,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心酸。
“那就做我的女儿,因为我永远不会丢下自己的女儿!”阮杰耸肩微笑。
那一日,白雪纷飞,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她被阮杰带回飘渺宫,众弟子见到都深深下拜,高呼,恭喜门主喜得千金。阮浓第一次从这么高的角度去俯视这个世界,那是一种如登高山的优越,令人着迷。阮杰微笑,将她高高举过头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人群穿过。
小孩子其实很好满足,仅仅四年时间,阮杰就将她以往所受的苦难全部抹平。
“等侬儿长大,爹给你找个世上最好的男人!然后给爹生一堆外孙!”
“爹,阿侬不想长大。”
“可是爹想抱外孙啊!”
她无数次的对上天祈求,只要时光停留在现在,只要阮杰可以继续当她的父亲,她并不想长大,并不想嫁人,因为从小被人丢来丢去,即使到手的温暖也会觉得惶恐,唯恐不小心失去。
阮杰对她的宠爱已经远远比亲生父母来的浓烈,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经常戏弄四大护法,经常假装失忆偷懒不练功,成天无所事事,这些阮杰看在眼里却从不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