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觉得自己怀里搂着的儿子,肩膀忽然硬了,硬得似个木架子,竟硌得她七上八下,低头去看,儿子却也不过严肃诚恳道:“父亲母亲,千万别为不孝儿斗嘴。不孝儿原过分了,去罚跪便是。”
大老爷心也软了:“大过年的,免你一跪,你面壁去——对了,把‘三才章’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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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九十章 防着青楼
云剑谨遵大老爷教诲,面壁去不提。大老爷想找找二老爷,抱怨抱怨儿子们怎么就这么难管教呢?二老爷倒先来找大老爷了。
见面,两兄弟都行个礼,大老爷先开口:“阿弟——”
“哥!”二老爷一把攥住大老爷袖子,往他背后看看,“嫂子不在这里哈?”
“你嫂子在屋里。”大老爷莫名其妙,“什么事?”
“四侄女儿也不在这里吧?”二老爷紧着问。
“四丫头在她自己屋里……吧。”大老爷更糊涂了,“什么事?”
二老爷长舒一口气,敢入正题了,跟大老爷咬耳朵道:“我见到我那准侄女婿,进了青楼!”
大老爷大惊之下,问了句昏话:“哪个准侄女婿?”
“除了你四姑娘的太守长孙,还有哪个!”二老爷唾他。
不怪大老爷颠三倒四,实在是……唐静轩逛窑子?!大老爷宁愿相信一位白发老大臣跑到大街上去舔乞丐的脚丫子,还可能一点!
“也许你看错了?太守孙公子只是从那里经过?”大老爷道。
“经过个屁!”二老爷以他青楼常客的身份,哼了一鼻子,“跟了某某、某某,那几个坏透了的兔崽子去的。专门去的!”
“也许,也许只是拗不过朋友,跟上去坐坐?”大老爷仍往好处想。
“坐个屁!”二老爷道,“叫了最风骚的那啥姑娘,上去坐蜡烛去了!”
大老爷木立片刻……“他逛青楼?叫姑娘?”还是不敢相信。
“是啊,是啊,你的好女婿!”二老爷道,“出了名正经的,守身如玉的。号称要等他今生唯一的伴侣,其他碰都不碰的。七月就要成亲了。他元月上青楼去了!”
大老爷还是木立片刻,然后缓缓道:“可是,阿弟,你是怎么看见他的呢?”
“呃……”二老爷谦逊道,“我也是在那里坐坐。”
大老爷倒不笑话他,宽容道:“其实我也会去坐的——”
“可我这次真的是去坐!”二老爷道,“我少了三个小妾嘛!想去讨个回来补上,托人说合。”
“你敢把青楼姑娘说进来?!”大老爷拿出了兄长威严,“你皮不要了!”
“清倌……”二老爷矮了半截。
“青楼里的清倌!”大老爷嗤之以鼻。
尤五姨娘也是清倌人。但没进青楼,只是跟她娘,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接待接待客人。就这还被笑话“婊子养的”,真要在青楼里买个身家不明的小雏鸡儿回来,不必谢小横发话,老太太能把二房给灭了!
所以二老爷只好更矮上三分:“只是托阿叔找找路子,并不是买青楼里面的人……”
“龟公阿叔!”大老爷一发威严。“你当心点,别又落人话柄。”
“是,是。”二老爷应着,搔搔耳朵,“咦,不是谈我那侄女婿的吗?”
“哪个少年郎不上几次青楼呢?”大老爷叹道。“比起你来,他已经好得多了。”
二老爷臊了一鼻子灰,回去了。想想,摩拳擦掌:回头他还是得经常去青楼“坐坐”,堵着,有必要时果断出手,免得侄女婿少年无知。玩伤了身心!青楼哪,少年郎好随便“上几次”的?越是先前守身如玉。开了荦越把不住边呢!大哥迂腐无能,他可得替侄女儿的终身幸福好好的费费心、出出力!
大老爷那边,还坐着,认为自己“哪个少年郎不上几次青楼”的论断真是含蓄、宽容,太有长辈样子、太值得欣赏,正怡然回味,大太太贴身丫头来叫,大老爷知道不好,还是硬着头皮跟着趋了过去。大太太坐在桌边,端庄是端庄,大老爷觉得像一尊菩萨要审判他似的,心情就更惨痛了。
大太太道:“适才大弟来找你?”
大老爷道:“嗯。”拿起架上玉如意,装作悠闲把玩样子。
大太太追问:“说的什么?”
大老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便聊聊。”
大太太冷笑一声:“两个胡子嘴,嘁嘁喳喳咬耳朵,像什么?准没好事儿!到底捏咕些什么?我晓得老二又想要招新妾,莫非顺便送你一个么。”
大老爷气上来了:“我就纳上一个,又怎么样!”
大太太给他一顶,眼圈儿红了,说不出话,丫头乖巧的上来斟茶。热腾腾茶水轻缓倾注杯中,气氛缓和不少,大老爷也有悔了,拿眼角瞟大太太:真要纳人进门的话,跟老婆吵一场,还算师出有名;明明什么也没有,单为了话赶话的,吵将起来,值什么呢?她生的二女儿进了宫,大儿子很快就有功名,四女儿也快嫁到好人家,这时吵架不上算的。
大太太终于开口,却已一丝火气都无,只幽幽道:“老爷真想纳个小星,妾身亲自替老爷访个好的。这屋里几个,扶起来也不是不行,老爷要不喜欢,外头慢慢访着,也总能有个花香玉润的,只是看准了再买才好,像大叔叔那儿,顷刻间,一亡两逸,人家瞧着像什么样呢?我们屋里,不说妾身和姨娘,便是丫头,也但死守着老爷的。”
先前奉茶的丫头就跪下了。
大老爷那股子怒意,如雪遭汤沃,一些不剩,跟那丫头歉意的飞个眼儿,挨到大太太旁边,抚着她云肩上的流苏,陪笑道:“真没说什么。不过讲讲老二听到的戏文……”
大太太眉尖一动:“说到那个戏子了?”
大老爷忙道:“你啊你,瞧你,就是心太重。过年旁没什么事,不过讲些吃喝玩乐,谁家的召歌……”把“伎”字咬回去,继续道,“……谁家搭的戏台。都很正常嘛!”
大太太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扣子:“那戏子,处理掉就好了。”
“一开始动手倒也罢了,”大老爷劝道。“如今这样,再硬来,剑儿肯定不甘休。他一闹,你又舍不得。算了!反正这种事,也不过露水情缘,过去就没了,长不了。这一次么,也是委屈了剑儿,难怪剑儿去找找平衡,硬叫他闷着。倒怕闷出病儿。”
大太太睨大老爷一眼:“这会儿你倒替他说话了。”
“知父莫如子嘛,”大老爷笑道,“只不过在他面前。还得教训两句,你哪,也别老拆我台。我不压一压,剑儿有时不知轻重,狂得没边沿了。”
大太太赧然认了错。又还是闷闷不平道:“老太太作寿,都把那东西请来,我心里真是……”
“谁叫他唱的最好呢,”大老爷继续开解,“再说,时下也行这个。剑儿与他有交情。阖城都羡慕呢!倒是长脸。”
“这叫什么脸!”大太太啐道,“这世道风气是太坏了。”
“是啊,子弟们一个不如一个。”大老爷难得同意大太太。“剑儿当个官,出去历练历练,离了本城风气,或者就好些了。”
说到这个,大太太又担忧起云剑前程来。云剑自己有主意,她是知道的。似乎连京官都没兴趣,想去边城戎马呢!他弱冠那年游历,就去打了一战,回来后把她这心听得乱跳!孩子厉害是真厉害,叫人骄傲是真骄傲,可也太操心了,最好还是拴在裙边……罢哟!大太太是念过书、识大体的,这种妇人软弱的话不好说出来,又与大老爷闲话两句。大老爷体恤她是千金淑女,耳朵进不得脏话,唐静轩的事始终没透露半分,瞒得她滴水不漏,看见一个大丫头进来,手里托着簿子、笔、竹牌,晓得她们有家务要处理,就先离去了。
那大丫头是碧玉在训练那四个中的一个,已很有些小碧玉的样子了,风风火火进来,给大老爷深深行了礼,至大太太面前,又是一礼,方躬身把帐簿奉到台面上,翻给她看,过年的几笔大帐略介绍介绍,又嘀哩咕噜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句话,大太太吃惊:“真的?她身体这么弱,我还当要过两年呢!”
“可不是弱么?”大丫头笑道,“总抱怨肚子疼,又请大夫吃上药了。”
大太太便想起来:“刘大夫呢?”
“还是没个人影儿。”
大太太想打趣一句:“小丫头们没哭?”念及这大丫头跟大老爷也是有过一手的,怕打趣得人家多心,反没意思,就罢了。大丫头又给大太太看各人报上来元宵丢失的首饰巾帕。
那天大伙儿只顾着玩,挨挨擦擦,丢东西也属寻常,大太太道:“丢了也就算了。钗囊什么的,最容易生奸情,你需留着心,别叫她们谎报遗失,作了他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