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愚 (蔚空)

“小香,你这一走快一年，我可怪想你的。”碧禾率先虚与委蛇地开口。

“是啊是啊！还是小香在的时候,府里更热闹。”宝莲假意附和。

小香吃吃笑了笑，一脸的天真无邪：“小香也很想两位夫人呢！要不是两位夫人，小香一个下人哪能闲下来专程休养身子这么久呢。”

她这话一说出，周子珏这两个侍妾，脸色哗啦啦突变，一时晦暗不明。不过到底是觉得自己才是主子，心直口快的碧莲，口气不快道：“小香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觉得你那场大病，是我和宝莲故意害的？”

“夫人误会了，小香可不敢这样想。”小香轻轻笑道，语气毫无奴婢的卑微。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没这样想？”

碧禾话刚落音，周子珏已经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筷子猛得搁在桌上：“之前小香寒天里落入池塘一事，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也就不和你们两个计较。现在小香身子好了回来了，你们再不安分，别怪我周子珏不留情面，让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哪里去。”

“大少爷……”向来持重的宝莲，也终于有些忍不住，“小香到底只是个下人，您怎么能因为她这样对碧禾和我？”

周子珏表情绷得很紧，一字一句阴森森道：“没错，小香是周家的丫鬟，不过她在周家近十年，十几岁我就让她入了籍，我周子珏早将她当作周家女儿，当作我的亲妹妹。所以，你们两个最好识趣点。”

小香看向周子珏冷厉的脸，嘴角轻轻笑开，似是欢喜又似是怅然。

碧禾宝莲听他这样说，自然不敢再多嘴，只不甘地朝小香歉意地扯了个笑容。

哪知，周子珏却仍旧不满，重重再将筷子磕了磕桌面，对两人挥挥手：“你们两个下去吧，别影响我的胃口。”

碧禾宝莲表情颤了颤，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席而去。

“大少爷，你这是何必呢？”待两人离开，小香对着周子珏轻叹了声。

周子珏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别提她们两个了，歪心思太多，屡教不改，等合适时候，我看迟早是要将她们送出府的。”

小香讪讪笑了笑，只是那嘴角的弧度却是真的如同弦月。

月鸾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一切，终于知道了小香在周家的地位。有周子珏护着，名义上是丫鬟，实则早已是周家半个主人。

这样想着，心下便有了点主意。

唯有傻里傻气地周子璟，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不闻，只盯着桌上的菜肴，似乎在仔细考虑，那一道合他口味。

只见他夹起一块奶汁鱼片，送入口中，而后满意地咂咂舌。再夹起一片，笑嘻嘻就朝月鸾的碗里放去：“阿鸾，鱼片好吃……”

他话音刚落，小香便猛地咳了一声，子璟的手抖了抖，又将那鱼片收回放入了自己碗里，余下的话也吞入口中。

月鸾讷讷看着他一连串奇怪的动作，一时不明所以。

这几日，年关将近，月鸾跟着周子珏，委实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早上出门，子璟还未醒来，晚上回来，子璟已经早早睡去。

两人竟然是连话都没说上。

现下一桌在一起吃饭，也是因为人多，还未和他说话，子璟更是全程没怎么看她。月鸾还正纳闷着，她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惹到这傻子了。现下见着子璟说了一半的话，猛地收回，更是一头雾水。

一顿饭吃下来，月鸾好几次开口和子璟说话，他都爱答不理，给他夹菜，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和小香你来我往，好不热络。

月鸾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时也没了胃口，只草草应付着碗里的饭菜。倒是周家大少爷见她这副模样，很是关照地给她夹了几次菜。

一边装模作样地吃着饭，月鸾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子璟和小香。她细细回想了这些日子，越想越不对劲，越不对劲心中就越是郁卒。

她和子璟的隔阂，很明显就是从小香来后开始的。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和子璟这些天连个正常的照面都没打着，全都是拜这个小香所赐，而且十有八、九是诚心的。

比如，早上醒来，她正要叫醒子璟，这丫头便会冲进来，体贴地让她别打扰了二少爷。晚上回来见着子璟早早睡去，她想叫醒他，这丫头也还是会跑过来拦住她，说什么子璟白日玩累了，千万别吵着他。

这样一来，月鸾便糊里糊涂和子璟平白无辜地隔阂了日。

月鸾埋头扒了口饭，默不作声地看着哄着子璟，看似天真的丫头，不痛快地狠狠刮了她一眼。心道，和她抢相公，她李月鸾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吃过饭，小香拉着子璟去花园里玩。月鸾坐在原处没有反应，子璟悄悄看了她一眼，被小香一拉，便又收回目光，跟着她跑了。

周子珏见月鸾没有动作，挑挑眉问：“有事？”

月鸾轻笑了笑，将自己刚刚的想法道出：“大哥，是这样的。既然小香现在回来了，她又是在周家待了那么多年，对周家上下的事务想必是了解的很，不如以后就让她给你打个下手，我还是想继续照顾子璟。”

周子珏点了点头：“小香确实对周家事务比你熟悉很多。”

月鸾以为他要答应，还未来得及开心，只听他又道：“不过，小香身子向来弱，你觉得她适合跟我舟车劳顿四处奔波？”

月鸾暗自咒骂了一句，她就身子骨硬，合该四处奔波了？但面上始终不好抱怨，只继续和颜悦色道：“我看小香她也挺活泼，整日风风火火，不像是身子太差的姑娘。”

“小香的身子我清楚，总之待在家里还行，若是出去奔波，肯定是扛不住。”周子珏说完，已经隐隐不耐，“阿鸾，你现在是周家人，为周家分担点担子，理所当然，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于是，月鸾的那点算盘再次无疾而终。

回到别院的月鸾，越想越气。她这头被周子珏拖着，忙得脱不开身，那头小香则拖着周子璟，让他一点点远离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周子珏让她帮忙打理周家事务，俨然让她在周家内外，以周家女主人身份出现，她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踢出周家？

可是一想到，从前那么同她亲近的子璟，如今对他冷冷淡淡，她就憋着一肚子气。真的是太生气了。

她本想和子璟好好谈谈，可果不其然，她在家，子璟便迟迟不归。最后只得闷闷不乐地先上了床。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月鸾，终于听到开门的咯吱声。

“嘘！二少爷小声点，二少奶奶睡着了，别打扰她了。”这是小香的声音。

又是这招，月鸾闭着眼冷笑。

片刻之后，她觉出子璟上床的动静，而后又听到小香关门离去的声音。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月鸾猛地坐起身，看着已然躺好的子璟。

“子璟，你起来，我同你有话说。”她摇了摇他。她心里有气，便摇得很用力。

子璟试探着半睁开一只眼，看到月鸾生气的脸，立刻想到小香教给他的话，于是赶紧摇摇头：“子璟睡着了。”

说着，还故意用力将眼睛闭上。

月鸾哭笑不得，傻子果然只是傻子，可她不懂，为何他竟然都不愿意同她说话了？

咬了咬唇，月鸾气愤想，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想着，便用力去捏子璟的鼻子，让他呼吸不畅。

子璟张嘴像被抛在岸上的鱼儿一样，大力喘了几口气，终于是熬不过，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月鸾总算松口气，放开手，恶狠狠对他道：“为什么不和阿鸾说话？”

子璟撅着嘴，脑子里牢记着小香的话——要对阿鸾冷淡，阿鸾才会什么都依着他，于是继续抿嘴一言不发。

月鸾看着他漆黑无邪的双眸，又看着他憋红的脸颊，着实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气恼地继续问：“子璟是不是不喜欢阿鸾了？”

这回子璟终于是有了反应，迅速地摇摇头。

这个动作，稍稍取悦了月鸾，而后她用力掐住他的脸：“既然子璟喜欢阿鸾，为什么不和阿鸾说话？”

可子璟仍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月鸾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难不成是中邪了？但随即一想，本来就是傻子，哪里还有什么邪可中？

她想了想，既然子璟说还喜欢她，不如……脑子灵机一动，月鸾忽然趴在枕头上佯装哭起来，边抽泣便幽怨道：“子璟不理阿鸾，子璟不喜欢阿鸾，阿鸾好难过，好难过！”

她的演技委实不好，哭不出来也倒罢了，这埋怨的语气，也着实不太合格，又酸又假，正常人听了大概都会抖三抖。

幸好，这唯一的观众只是个傻子。

这个时候的周子璟，终于是绷不住，他一听月鸾哭得伤心，立刻坐起身，从后面猛力抱住她，埋在她脖颈处，急急安慰：“子璟理阿鸾，子璟喜欢阿鸾，阿鸾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