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隆又插嘴说:“绵珠不过是飞白写的最好罢了,瘦金、魏碑、簪花小楷,乃至梅花小篆,都能写。”绵珠面色微微发红,是常被称赞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很常见的神色:“梅花小篆不过能写几个字罢了,哪能写多。隆哥哥你再这样称赞我,我都羞的连人都不好意思见了。”
说到各种字体,徐家的小姐小爷们都各有涉猎,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不免要请教绵珠一下。绵珠有心想要展才,故也不推辞,拿了笔写出几个字来,众人见她下笔就晓得她果真练过,见她写的不管是飞白还是瘦金,都各有各的好,不由啧啧赞叹。
绵珠这一写,未免让徐家的小姐小爷们技痒,先是九小姐主动请缨抄录了一首诗,又是徐明晋被逼着默了一篇孟子。绵珠见徐家的这些人,无论男女都写的一笔好字,心里由曼娘而生的轻视之心慢慢收起,抬头见俞泠已经画好一幅墨竹,笑着开口道:“方才我在写字时候,却已经做得一首诗,众位若不嫌我的诗污了耳朵,还容我念出来。”
众人自然称好,纵然曼娘也想出一首,可绵珠是客人,也要先让她念出来。绵
珠果然念出七言四句出来,曼娘侧耳细听才赞道:“姐姐的果然比我好,我的就不说了,免得污了姐妹们的耳。”九小姐扯下曼娘的袖子:“不过是姐妹们在一起玩笑作诗罢了,又不需要比试什么,你快些说,不说,我可就要打了。”
十六小姐吃吃笑出:“九姐姐这急的,就跟学里的先生一样。”九小姐瞪十六小姐一眼,曼娘只得把自己的诗念出,八小姐听了道:“十三妹妹这首五言绝句,虽说意境上没有绵珠妹妹的开阔,可精致上却远胜过。说来,倒是各有胜场,泠表弟,你说,要誊哪首?”
曼娘年纪比绵珠小,这各有胜场,自然就是说她比绵珠做的好,绵珠总是客人,十小姐忙笑道:“八姐姐惯来护着人,要我说,开阔是我们女子少见的,精致是女儿家常见的,自然是绵珠妹妹的诗来的好。”
俞泠乍一听,自然是想誊绵珠的上去,可曼娘是自己未婚妻子,放着未婚妻子的不誊而誊别人的,难免会被人说,沉吟一下才道:“八表姐既最初提议由十三表妹吟诗,自然是誊十三表妹的。绵珠妹妹,你过来写吧。”绵珠听到要誊的不是自己的诗,心里未免有些小泄气,可听到俞泠要自己过来誊诗,那丝泄气又消失,上前接了笔就把曼娘的诗誊在墨竹上方。
众人果然又赞画好、诗好、字写的也好。九小姐笑嘻嘻地道:“表哥这画,就送了我吧。”不等俞泠开口十小姐就笑着道:“送你?等日后表哥成了名,那时寸纸寸金,你好拿出去卖了换银子花?”九小姐啊了一声,眼眨了眨:“十妹妹你怎地这么知道我?”
众人顿时都笑了,八小姐边笑边对绵珠道:“你是不晓得,我家这个妹妹,是姐妹里最爱银子的,别人出阁用的嫁妆都是爹娘给的,偏她,四五年前就说要自己挣嫁妆,拿了自己攒的月例银子和年节时候的赏钱说要做生意,还不够,又拉上十妹妹和十三妹妹,说让她们入一份子,到时给分红。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老实,就答应了。开了专门卖零嘴的铺子,这么些年亏得掌柜和伙计们出力,一年也能赚个七八百银子。她的零花银子,倒比别人多。”
这事徐家上下皆知,在长辈们瞧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由她们闹去。九小姐已经睁大一双眼:“姐姐你怎能这么说我,虽说一年分给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就两百来两,可也不少了。”说着九小姐促狭一笑:“要晓得,前儿我送去给姐姐添妆的那五百两银子,全是我从这铺子上攒的。”
说到添妆,八小姐不由脸一红,伸手要去扯九小姐的耳,众人忙笑着上前解
劝,这副画自然还是归了曼娘,俞泠既动了画兴,又画了副牡丹,这副画着了色,费的时候也长些。落后由绵珠用簪花小楷写了首诗在上面,众人都是能品评的人,自然瞧出绵珠这手簪花小楷比起曼娘也不差,不由各自啧啧赞叹一番。
画画作诗,又彼此说笑一番,等到晚上徐大太太吩咐备了酒席为徐琴接风,这才分开。这日算得上尽欢而散,曼娘捧了那卷画,回到房中就把它放在桌上,手指点在上面,慢慢地描摹着一笔一划。虽说不能像大姑母一样精通画技,可也要稍通一些,日后才好,才好,夫唱妇随。曼娘想着想着,一张脸又羞的满是红色,未来的日子,在曼娘心中,是如此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哎,揣摩13、4岁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思,真难啊。
☆、姨母
过的几日,陈珍兰把娘家的琐事理清爽,前往徐家探望外甥们。原先八奶奶还在时候,陈珍兰过来徐家都是要住几日的,此次也不例外。
虽说上有徐大太太,但总是自家亲戚,商量后还是让陈珍兰带了女儿住在曼娘这边,至于陈珍兰的两个儿子,就在外院和俞泠他们一起住。既已定下,曼娘早早就让丫鬟们把厢房收拾出来,被褥床帐枕头一概都要换了新的,又要挑两个得力的人过去服侍。
正在忙碌时候,九小姐和十小姐一起过来,见曼娘房里的下人们在那忙碌着寻找各色东西,两人走进门笑眯眯地说:“哎,我们都来的不巧,明明晓得你今儿要忙着收拾东西好让五姨母过来住,都忘了,偏要来打搅。”
虽在百忙之中,曼娘还是先请两个姐姐坐下,又让丫鬟端茶上来。九小姐止住她,往四周瞧瞧就笑了:“祖母还怕你哪里准备的不妥当,特地让我们过来瞧瞧呢。现在瞧来,样样都是妥当的。”
十小姐喝一口茶也笑了:“嗯,十三妹妹这么能干,到时嫁过去,定是里外都能当家的。”曼娘一张脸又红了,嗔怪地瞧十小姐一眼,十小姐还没说话,九小姐已凑到曼娘耳边:“你还不晓得吧?这回五姨母来,祖母说,趁着长辈们都在,只怕要商量你的婚事了。”
虽说订婚已久,可这回商量就是要定期了,曼娘的脸更加红了。十小姐已经用手指捅下她:“你脸红什么,难道你不欢喜?”九小姐瞧着上面挂着的墨竹图笑了:“不欢喜,就不会把这墨竹图好好地裱了挂在屋里,只怕是瞧着这画,就思人。”
说着九小姐和十小姐放声大笑,曼娘被说的又羞又臊,站起来跺脚道:“你们俩,偏就拿我打趣,我去找大伯母和三伯母说去。”十小姐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好啊,你快些去找我娘,只怕那时我娘会问你,想要些什么添妆,和八姐姐的不一样才是。”
曼娘用手捂住脸,心中的喜悦一波连着一波,能嫁一个知根知底素来熟识的人,可是比嫁别人好太多了。
陈珍兰到那日,徐大太太带了儿媳和孙女们在二门前迎接,刚在二门口站定,既瞧见陈珍兰带了一群人走过来。上回陈珍兰来徐家还是三年前,曼娘站在那有些恍惚,看着姨母的笑,竟觉又瞧见自己的娘,泪不由在眼中旋了一下,很快就咽下去,不能让姨母看见自己哭。
徐大太太已握住曼娘的手迎上去,陈珍兰忙站定行礼,徐大太太松开曼娘的手疾步上前去扶陈珍兰:“都是至亲,五姨休如此客气。”陈珍兰顺势站起,瞧着徐大太
太道:“亲家太太一年没见,倒比在京城时容色还要润泽,果然是家乡水土养人。”
妇人们不管到了多大年纪,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年轻,徐大太太也不例外,笑着道:“我老了,哪似你们年轻人。”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互相让着往屋里走。到的屋内未免还要让一下,徐大太太方才坐了上位,陈珍兰在旁边相陪。
到此时徐家人和陈家人各自互相行礼。曼娘虽着急见到姨母,可也要谨守规矩,等轮到自己行礼时候,叫了声五姨母,听到陈珍兰含笑说:“曼娘比三年前可长高许多,是大姑娘了。”姐妹们彼此声音总是有些像的,曼娘听在耳里只觉得这是娘在对自己说话,那泪忍不住又要出来,当着众人又不能如此,微低下头让眼里的泪消失才抬头一笑:“都三年了,若我再不长大,岂不辜负了吃下去的那些饭菜?”
少女清脆的声音里微微带上一点鼻音,显得格外娇嗲,徐大太太笑出声:“小十三这张嘴,越来越像你三婶婶了。还辜负了吃下去的那些饭菜,亏你想的出来。”陈珍兰笑着把曼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徐大太太道:“曼娘这样,倒有些像她舅舅,外甥像舅,这话是果然没错的。”
在座众人自然都点头,又说几句家常,徐大太太就吩咐八小姐她们陪陈珍兰的两个女儿去园里逛逛,话音刚落,柳嫂就笑着走进来:“太太,姨奶奶带来的三位表少爷说要进来给太太磕头呢。”
陈珍兰生的两儿两女,怎么这会儿又多出来一个?陈珍兰已经笑了:“另一个是我五叔家的孙儿,亲家太太在京里时见过他的。”徐大太太了然点头:“原来是九舅老爷的孙子,记得他素来很得太皇太妃的疼爱,做齐王世子伴读,怎的会随你们一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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