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月朗星稀,晚风徐徐,幽远明净的小竹轩透着一丝亮光。
雪姝目光一痴,有些情怯地走过去。
这是一个简单的院落,两间一厦的屋子。厦子是她们姐姝白日温习功课的地方,紧连的两间屋子分别是美人先生的卧室和书房。此刻,他并没有休息,正跪坐在草厦的书桌旁秉烛夜读。
透过竹窗,先生丰绅俊朗清贵优雅的卓绝风姿一映入眼帘,雪姝就更痴了。多少年了,她都是这么偷偷地痴痴地看着他,从来没想过,生命中除了他还会有另一个男人。可如今……她的心突然象扎了一根针刺的她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的。
世上最痛的伤莫过于遗撼。
今晚她被皇上赐给了姬无夜,此生怕是再与他无缘了吧?这么多年的相思苦恋,竟如此经不起权势的倾轧。就连父王也为姬无夜说好话,好象她这一生,除了姬无夜,再无好男子来相配。
雪姝突然想到,为何三个姐姐出嫁时会哭的那般厉害,原本以为是旧俗,女子出嫁前哭的越厉害据说越会给娘家带来福运,岂不知,三个姐姐是真正的伤怀,真正地遗撼此生都不能嫁给心爱的男子。
那份抽心抽肺的遗撼和伤痛,尖锐的几乎能叫人生不如死。
而此刻,雪姝就体会到了那份锥心之痛。
而灯影下的美人先生,越发显得斯文儒雅宁静致远让人爱慕不已。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神仙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远,书卷气浓重,温文尔雅,让人总是控制不住想去仰慕他爱着他。
他就是一幅绝世难求笔墨流畅的画。
他常年穿着一件浅绿的透着乳白的长衫,上面绘有大朵的山茶,不艳不俗,却给人脱俗清幽的感觉。他五官流畅而秀美,凤眸,高鼻,无可挑剔的唇线,总是美的让人忘而呼吸。他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眼中若有若无总有一股子静若幽谷的智慧光芒,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的惊世才华和大智大慧。他说话时的声音很美,清新悦耳,不慢不徐,透着哲理,让人总是虚心聆听教诲。
舅舅常说,他不是池中物,靠山王府委屈他了。
雪姝每一次看到他就脑袋发晕痴迷迷的,心里对他的爱慕早排山倒海。但也总感觉他象那水中月,似乎她怎样努力都抓不住。可是越是如此,她心越象着了魔,对他的心思一天天越发地重了。可如今,再无可能,雪姝心痛到绝望。
“小五儿,既然来了还站在外面干什么?夜深露重,进来。”正当她要退缩时,屋里的美人先生异常体贴温柔地说道,让她根本没有反抗力推门就走了进去。
雪姝轻轻跪坐在他面前,灯影下,她的脸越发地苍白难看,泫然欲泣。
李青泽想了想,便露齿一笑,那不经意间的风华犹如万里长空中的皎皎明月,煜煜生辉,天地独立,万物都挡不住,“怎么了?今晚的宫宴吃的不痛快?”谁都知道,她一入宫宴就只管吃。
“我被皇上赐婚给姬无夜当侧妃了。”雪姝抬起头轻轻地道,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愤怒。
但是没有,李青泽闻言也只是一怔,随后便垂下了明辉般的眼眸,“恭喜小五儿,瑞王英才,世间难求,你该庆幸才对。”
“可我喜欢的不是他!”雪姝愤叫。
李青泽还是无动于衷,“这个世上总会有些不尽人意的事,小五儿应该学会勇敢面对。”
雪姝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美人先生根本对她无心。
“我以为美人先生是喜欢我的,因为你对我总是那么与众不同。”随后雪姝低着头有些受伤地说。多少年了,他总是在她最失落最委屈最狼狈的时候给她关怀和鼓励。
如今一切都是空。
李青泽沉默了。
雪姝却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半晌李青泽才沉沉地说,“青泽年幼时受重伤被靠山王救回府中,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往事幽幽,诸多旧事已经淡忘了,却唯独有一件事始终不敢相忘,那就是青泽幼年时曾被家中订过一门亲,不敢耽误女子年华,青泽每日都恐恐难安……”
雪姝突然哭出声。
他这样说摆明了是拒绝了她,他心中早已有了白头到老的女子,始终不敢相忘。
许久了,雪姝才艰难地咽下苦涩,缓缓站起身学着男子模样对着李青泽重重地行了个师徒间最恭谨的大礼,随后默无生息地离去。
她在无声宣告,从此后,她与他便只有师徒情份了,再不能有那份奢望!
李青泽始终坐着没动,但那僵直的身子却冷硬的象雕塑。
他的苦涩和深痛无人能诉说。
许久了才扭头望去,小竹轩外佳人早已远去,而李青泽却抽痛了身心,“姝儿,对不起。”
雪姝有些失魂落魄地踏进母亲的院子,透过茜纱明窗,她看到舅舅正和母亲满脸喜悦地在说笑,不用溜到墙根下,她就能听见舅舅难得兴奋地大声说,“或许这是天意呢!姝儿能嫁瑞王,我们总算能放下心了。”
舅舅话里话外总是透着对姬无夜莫明的欣赏和关爱,雪姝愤气地又皱起眉头。
母亲却明显没舅舅那般乐观,“唉,哥哥,我却有些担心,姝儿的心思,怕是不会那么老老实地嫁人!”知女莫如母,母亲定是看出了她对美人先生的心思。
“不必忧心,靠山王府哪一次不是顺利地嫁女?姝儿更会识大体。”舅舅对她很笃定。
“唉,哥哥,这真的好吗?并不相爱的两个人……”母亲在担心她与姬无夜的未来。
“可是如今除了他,还有谁能抵抗的住天师呢?有些事迟早都会要来的,今晚,天师已经蠢蠢欲动,姝儿算是堪堪躲过了一劫。”舅舅显然已经知道了皇宫发生的事,这一声竟是带着心悸的。
“所幸,姝儿并未记起他。”母亲也突然心有凄凄地说。
雪姝眉心拧紧,母亲口中的他毫无疑问指的是天师,她并未记起他?难道她与天师还有什么渊源吗?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她对他根本没有印象。
这一晚过的真是乱七八遭,雪姝意兴阑栅转身就走。
第十三章 掉进他怀
更新时间:2013-6-15 18:38:21 本章字数:4308
没想第二天皇上就急不可耐地颁下婚旨昭告天下,礼部也马不停蹄地赶到靠山王府进行纳采、问名、纳吉等诸多事宜,雪姝不愿看各位姨娘涌进母亲房里虚假地恭喜,她郁气地转身就出了府门。
若酒能解愁,雪姝真想一醉方休。
‘春雨楼’早没有了当日姬无夜进京时的拥挤和一座难求,雪姝坐在靠窗的桌前恣意地喝的摇摇欲坠。她此刻素面朝天,却肤如凝脂,眼中的朦胧如江南薄雾缭绕的春雨透着迷人的媚态,腮边微微的酒红,胜似胭脂,这一丝放纵的醉态当真美不胜收。
眸光不经意向窗外一瞟,雪姝顿时酒醒一半,宽阔熙攘的朱雀大街上竟遥遥地走来一个人。
他高大的身材慢行在街上竟有股遗世独立的孤凉感,夸张厚重的黑袍殷红的符咒令人惊悸,一头白金色的长发闪着太阳的光芒披散在身后,随风微扬,带着妖冶的光华,让人望而生畏。
来人竟是天师孟珏冉。
那冷漠到极致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挂在英俊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几分寂寥,几分阴柔,几分森怖。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肢体僵硬目光空洞的侍从,那呆滞的样子无疑是傀儡人。
雪姝心头一震,没想一向神鬼莫测从不轻易在人前露面的天师大人竟然如此高调地带着他的傀儡人行走在喧嚣纷扰的朱雀大街上,这很令人匪夷所思。他缓步而行带来的那份横空森然的压力和凌架于一切之上的恐怖气息,仿若地狱使者,朱雀大街上所有行人无不对他敬畏地恭身行礼,久久不能起身。
雪姝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给人一种从灵魂深处就害怕他的感觉。
天师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阴森恐怖的。
雪姝轻叹一声收回眸子转过头,突然又惊叫一声身子一下子贴在窗台上,“啊,你们要干什么?”望着眼前不知何时竟站在她桌前黑压压一群姹紫嫣红却满脸愤懑的女人,雪姝惊惧地瞪大眼。
为首一人她认识,是公孙家刁蛮强横的大小姐公孙玲,此刻她手中的赤练蛇鞭正对着她阴森森地摇晃。
她一出现,雪姝就明白了几分,她脸上不由带上几分嘲弄。
“哼,颜雪姝,我带着姐妹们是来向你讨个公道的,你凭什么能做瑞王侧妃?我们不服!”随后,公孙玲瞪着一双嫉恨的眼睛剜着雪姝愤气地道。
“你们不服就去找皇上评理,这般瞪着我干什么?喔,我明白了,公孙玲,是不是昨晚在乾清殿你表演蛇鞭瑞王根本连看都未看你一眼,你心里难受,这才来找我晦气的?是觉得我好欺负对吧?哼,对秦碧柔你就不敢!”雪姝也很恶毒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雪姝,你找死!”果然,公孙玲怒了,手中的蛇鞭呼啸着就向她扫来。
雪姝讥诮一笑,腾空而起机灵躲过,嘴里却还不忘继续损她,“公孙玲,你若不服,大可直接爬上姬无夜的床,你这般刁难我,更显得你心胸狭窄龌龊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