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果农听闻此语,满眼失望,蹲下去捡地下的烂桃子。可惜他今日运来城中的全是熟透的桃子,须得轻拿轻放,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早烂成了泥。
温福永犹不解恨,下得马来,狠踢了那果农几脚,见他虽长着老大个子,到底也不敢还一拳一脚,只死扛着,骂骂咧咧几句,才上马去玉春阁寻欢。
……
当夜,温福永被温世友派人从玉春阁里抓了回来,打了个半死,又锁在了柴房里。
温太太见此情景,心疼的差点晕过去,跑去与温世友理论,反被他骂个半死:“……你养的好儿子,成日家不上进就算了,我们这样人家,也养得起。但这孽子不但不知收敛,还成日出去惹祸!你也不问问他白日在街上都说了些什么?”
温太太抹泪大哭:“凭永儿说了什么,宫里尚有太皇与贵妃,至不济,圣上还是我们亲外甥,你何苦将他打个半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无知妇人!”
温世友气的发抖,指着温太太疾言厉色的训斥:“你当圣上还是几岁之时,来府里跟在你后面的小儿?如今便是我都不敢在他面前托大,这畜生……这畜生……”
温太太被国舅爷骂了一顿,又勒令不得去柴房去探温福永,只得哭哭啼啼回自己院里。
天亮之后,国舅爷便捆了温福永押了他亲自进宫请罪。
至于他与今上在宣政殿说了些什么,并无人知。只听说温家父子俩从宣政殿出来之时,温福永身上的绳子已经解了。这位温家二少爷长这么大从未遭过这种罪,今次连吓带疼,举步维艰,是伏俊亲自扶着送出殿的。
温国舅待伏俊十分客气,待的伏俊转回宣政殿去,他面上神色便沉了下来。
等到温福永回国舅府之后,等待他的便是半年的禁足之期。
柳家父女私下里议论此事,皆觉得,种种迹象表明,虽然表面上温国舅与司马策这对甥舅依旧亲密,但事实上,却已经渐渐离心。
柳厚凡事不再避柳明月,这使得她对朝中之事也知道的越来越多。
自温福永口出狂言之后,人前司马策待温国舅愈加和煦亲热,但半月之后,温福成被人弹赅,带妇人进营。
京郊大营乃是驻守京城,守护皇城的军队,不同于禁卫军的日夜不怠,京郊大营凡遇大事才可调动。但平日皆有皇帝亲信统领。
本来上次薛寒云夜闯温福成院里的时候,温福成便带了妇人进营。只是众人皆知温家现如今位高权重,轻易不去招惹,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道温福永之事没多少日子,温福成也出了岔子。
众人只当今上此次说不定也会轻拿轻放,哪知道这次司马策却雷霆震怒,当日便下旨查办此事。
温世友听闻此事,亦是大惊。
他素来看中长子,原想着温家能出两代皇后,数代富贵定然逃不掉,因此极为栽培长子,哪知道温福成却做出有违军纪之事。
本来,京郊大营的统领往营里带女人,虽是明面上不许的,但暗地里不是没出过,又不是战争年月,也没人深究。哪知道如今此事被当作大事摆在了台面上,若朝中温系一派极力维护,便是视军律如无物,可随意践踏,司马策怎能容许?
柳明月疑惑:“这事是阿爹派人做的?”
柳厚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傻丫头,这么明显的报复,阿爹尚不屑做。”他要做,便要做的十分隐秘,譬如温福永之事。
事发之后,温世友还着人到处寻那果农,大约是想知道是谁在陷害温家。
那果农本来就不是京城人士,又是柳厚亲自下令寻来的人,当日便出了城,远走高飞,温家又哪里寻得到?
又怕柳明月胡思乱想,遂为她解惑:“ 这次弹赅温福成的是圣上的心腹……”
柳明月大喜:“真的?”
“阿爹岂能骗你?”
柳明月心道:如此说来,司马策与温世友这对甥舅大战,许是要拉开帷幕了。
她后知后觉想起,前世温青蓉后来在宫中虽用度如旧,却再无恩宠,想来原因并不全在她跋扈的性格之上,也许大部分原因乃是因为父兄失宠之故?
她如今再回想前世,看待司马策与后宫诸妃恩宠,并不是从前那种单纯的从男女情爱出发,而是联系前朝后宫,又在柳厚刻意教导下,眼界宽了不少。
等到收到薛寒云在路上寄来的信件,心中便欢喜异常。
她如今既知,司马策手中养着大批锦衣卫,监督官员言行举止,写起信来便格外防备。
信中叹道:自他走后,听说京郊大营那位温统领也被撤了旨,当今圣上治军严谨,想来不久之后的大启与西戎之战,大启必胜无疑。她如今病体未愈,面上又有许多疤痕未消,恐还要将养些日子,望他不要牵挂。
又将温福永口出狂言之事讲了,道温家这位纨绔少爷行事听说很是荒唐,连她这样深闺妇人都听到了,真是带累了温国舅这样勤谨的父亲云云。
薛寒云接到家信,翻来覆去的看,看到她说自己面上疤痕,犹自疑惑:分明她脸儿如玉,一点疤痕未留,为何信中这般写?
忽想起京中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他们既能做出锁人拿人,随意取人性命之事,拆了官员家信去看,也不无可能。
再将信皮拿来细看,似乎有重启过的迹象,心中顿时恍然。
这小丫头写这种防备心极重的信,想来定然是岳父指点无疑。
既然她的病是假的,那么温家的事情必是真的,且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才敢毫无避忌的写在信中。
难道这事竟然是岳父做的不成?
薛寒云心中疑惑,又无处去问,况结果未变,便也不放在心上,遂回信一封,道他才到边关,一切安好,望爱妻养好身子,期待夫妻团聚的一日,信中蜜语甜言,多是小两口恩爱之语。
信寄出之后,他不无阴暗的想: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出现在御案上呢?
☆、77
第七十五章
宣政殿内的御案上,西戎大兵压境,边关告急的奏折与锦衣卫呈上来的边关将士们的厚厚一摞家书,足并排而放,等待着承宗帝御览。
承宗帝自成立锦衣卫之后不久,便对自己这当初的决定份外满意。
如今朝内朝外,他自觉明察秋毫,再无欺上瞒下之事,江山尽在自己手中,便是如今居住在瑶华殿的太上皇,也不及他。
锦衣卫最初只是监视些低品级的官吏及民间的言论,到得后来,连朝中重臣也逃不过他的视线。
前日便有一名礼部的侍郎与小妾在家中欢-爱,酒后多饮了几杯黄汤,说了好些对朝中不满的言论。第二日朝会完了之后,这名侍郎被召到了宣政殿,司马策赏他一个红封,令他回家打开再看。
那侍郎回家之后大病不起,将那侍妾打杀,不过几日便辞官而去……
此事颇为隐秘,但还是在朝中传了开来。
有人道那侍郎拿回家的红封里叠放着他家中当夜同欢的侍妾绣着鸳鸯戏水的鹅黄色肚兜。司马策听到此传闻,不由冷笑:这帮以讹传讹的墙头草,锦衣卫呈上来的时候他亦瞧过,那鸳鸯肚兜分明是大红色的,大约侍妾平日不能在外穿大红,因此才将肚兜做成了正红……
他亲眼瞧着内侍叠好了装进红封的!
经此一事,朝中诸臣对他更加俯首贴耳,如今畏他如天神,司马策对此情状很是满意。
他心情颇好的批阅了西戎大军压境的奏折,又拿了锦衣卫早已细心拆开的各地边关将士的家书来瞧。
这些边关武将久离京畿,家书之中多有对朝中动向打探之语,也有思念妻儿,或抒报国之志,或作边塞七律等等。
司马策唇边笑意不绝,未曾想到他手下这些武将里面,也有文采斐然之辈,因此偶然碰上个文理不通,错字连篇的武官,更是忍不住要捧腹。
看这些家书,比看那些冠冕堂皇的奏折要有趣的多。
翻到最后,便看到了薛寒云的家书。
薛良之子,在他的记忆里除了神色孤冷,模样出众,文武双全之外,似乎是天生与男女情爱绝缘的少年。
有时候司马策会忍不住想,太傅独女,便是送进宫来做妃子也足够了,缘何会嫁给了这样一位冰冷的少年?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向来以为,薛寒云这样冰冷的少年,恐怕会将太傅独女给冻的近而远之,但听得外界传言,他们夫妇自成亲之后,恩爱甚笃,实在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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