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司马策亲自组建了锦衣卫,专事缉查官员百姓言论不当者,不经过六部三司,凡事直接通禀司马策。
不止如此,六品官以下的低等官吏及寻常百姓犯事,锦衣卫有处决之权。
方才那位定彦昭便是直接从羽林军调至锦衣卫的,听说如今凡事可直达圣听,可算是如今朝中新贵。
薛寒云听说过锦衣卫之事,这才不曾将张诚交出去。若是寻常衙役逮捕逃犯,他定然不会干涉。可锦衣卫自成立之初,已有数名低等官员被捕,更有京中富户百姓以隐匿财物,逃避赋税而入了锦衣卫,听说大多家破人亡,财产充入国库。
朝中有官员弹劾此事,却被司马策按下不提。
这增加一成赋税之事,原是户部侍郎周行榕提出来。
他道商人不事生产,专以抬高物价,从各地运转至京而赚取利润,最是不劳而获,此风不可长,理应重赋。
司马策与众臣商议,大部分臣子试图与司马策摆事实讲道理,道不可对商人打压。但不知周行榕与商人有刻骨之恨还是什么原因,他咬死了无商不奸,商人重利盘剥,累积大量财富,凡遇灾年,只会哄抬物价,最是刁狠,如今只不过是教他们多出些银子,就跟放血似的。
最后竟然一人力战群臣,只道众臣不肯支持圣上严厉打击商人,怕是因为自家也做着买卖,占着商铺,生怕向国库多交税银,连点银钱也舍不得,这样臣子,恐怕忠心也有限!
此话一出,朝中哪还有人敢反对?
若是反对,不但将自己归为奸商一伙,甚至连为人臣子的忠心也要在今上心里大打折扣。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商讨如何向商家加税,以什么名目,具体什么样的商户要多加多少之类。
众臣心中雪亮,此事乃是新帝上任之初投石问路,京城之中所有商家恐都重赋难耐,有些原本收益就薄的铺子恐怕要关门,自家哪怕赚的最好的铺子,此后收入也要大幅缩水。索性将这种讨论的过程拖延一段时日。
这些官场里趟过来的官油子们最会唱念做打,今儿你提出这样方案,被他否决,明儿他提出另一个方案,再被旁的官员否决,一时朝堂上吵成了菜市场,群力群策,竟一时之间未商量出一个周全的法子来。
借着拖延的这些日子,便有官员将手中不盈利或者薄利的铺子出手,又或者关了自家铺子出租给他人,只赚些稳定的赁资,收回来的钱财索性往京郊各处去买地买山头。
听说这月城外地价飞涨,比往年高出了二倍不止。
等到这两日开始城中真正实行加赋之策,朝中一干官员已经将家中产业处理的差不多了。
周行榕虽然每日去集市转转,但他初初上任,又以纯臣自居,誓不与同僚勾结,不但人缘不佳,说到底,消息也闭塞。
官场之中,师生同门亲友乡党宗亲同年等等,皆是不可忽视的人脉关系,需要好好经营。
周行榕埋头做他的纯臣,也不曾打听到众官员私下的举动,只当推行加赋之策极为顺利,自己又落得个清名,他名下并无商铺,整治起这些商人们来毫不手软。
张诚得了薛寒云与柳明月相助,当夜便回住处收拾了包袱银两,一应书墨尽皆弃了,天色将晓便收拾成个出城的小行脚商,头发挽了起来,用个布巾子扎了,又穿着个短打,去市集里买了个挑子,前后筐里装了些寻常便宜货物,挑着出城去了。
城门口虽有锦衣卫,但这些人都未曾瞧见过张诚的真面目,也只酒楼里那个伙计瞧见过,京中四个城门,到底张诚从哪个城门时出去,也不得而知,便只经那伙计口述,画了张诚画像,由锦衣卫拿着在四城门口守着。
那画师既不曾见过张诚,便按着一般读书人的模样来画,斯文男子,面目清秀,头戴儒冠身着长袍,哪知道张诚一夜惊慌,胡茬早出来老高,又故意将头发弄散下来几绺,头上包着个半旧的布巾子,连身上半旧的布短打一起从卖菜的老伯那里买来,裤脚都沾着泥点子,与画中形象相差太远,一早被放行。
☆、71第七十章
京城数百万人口,死个把书生富户,也算不得奇怪,况上面有意封锁这些消息,只官场中人知悉,寻常百姓并不能窥见皇权治国背后的冰冷血腥与无情。
唯相府三位主子私下里谈起来,相国大人对今上敛财的手段颇有几分嘲意:“从前倒看不出来,那就是个揽钱的篓子……”
薛寒云已在京郊大营数月,对司马策重视军中饷银发放,粮草军械储备有着切身-体会,忍不住迟疑道:“我瞧着……圣上自登基至今,倒在军中清理出不少蛀虫,大肆整顿军备,粮草军械俸银已按时发放。”
武德帝晚年,大约是人上了年纪,帝王也生出了懈怠之心,执政便宽容了许多,朝中军中有人贪渎,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军中粮草供给并不能按时发放。
譬如罗老将军门下三子边关粮草发放,每年也要仰赖柳厚另行关照。
薛寒云年后进了京郊大营,他头一次去军械库,便被震住。
军械库里一半武器铠甲尚能使用,另一半却多是锈蚀烂了的陈年旧货,但库藏薄子上记着的却是全新武械……
后来数月,司马策雷霆整治军备,从内心来讲,他觉得今上此举很是英明。
有出就要有入,国库之银,自然只能取之于民,薛寒云觉得,承宗帝此举无可厚非。
“可他搂钱的法子却有些过苛了。”柳明月柔声反驳:“这只是太平年间,倘或遇上灾年,百姓本就困顿,税赋再重,要是连口饭都吃不上,灾民还不□起来?”
她自接手打理相国府产业,也与外面掌柜及庄头见过了面,再加上身边新添了一个金铃,多说些百姓生活,再非过去不知世情的天真小姐,如今说起来,也能想到平民百姓之疾苦,虽不能切身感受,到底也算知闻。
她心里本来便不喜司马策,依着他的施政手腕,便只管往悲观的一面去想,因此夫妻所想,完全背道而驰。
柳相辅佐太上皇多年,于治理天下最有发言权,此时也不禁摇头:“圣上听信周行榕这等短视小人,打压商人,无异于杀鸡取卵。商人虽不事生产,但南北贩货,千里奔波,风餐露宿,输送天下百物,令得银钱货物流通,就好比国家血脉,给国家经济带来活力,这般打压,令得商人破产,或者缩手缩脚,不再放胆去贩运,长此以往,这国家货运银钱流动,定会变做一潭死水……”
银钱货物,只有流通起来,才能带动小民得利,若是全部收进了国库,不再流通,不过是死物而已。
虽历来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身份低下,但柳厚年轻时候颇吃过些苦头,也曾在市井间卖过字画糊口,因此他对商人从不曾抱有恶感。
大多数商人只是寻常百姓,信奉和气生财,只规矩赚养家糊口的银子,有个别恶商敢横行乡里的,背后也多有靠山。
朝廷若打压商人,打压的只能是这帮规矩做生意的商人,真正的恶商有人庇护,自然伤不了分毫。
说起来,这本与个人经历有关。
周行榕未考中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常进项全靠妻子纪氏与母亲刘氏纺布绣花贩卖所得。他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傲气,高人一等,被乡邻讥笑,道他身为堂堂男儿,不但不能养活妻母,还要连累妻母过苦日子,算什么男人?
那乡邻经商,有时悯其妻母辛苦,收纪氏与刘氏所织的布匹及所绣之物,价格上便要高出几文。他不过是看不惯大男人被家中妇人养活,才有此论。认真说起来,这乡邻其实多年也算照顾周行榕妻母,与周行榕也算有襄助之恩,哪知道遇上心胸狭隘的周行榕,不但记恨了他,连天下商人都记恨在胸。
周行榕中了秀才之后,与一干好友诗文唱和,互相请宴,某次轮到他请客,原想着赊一桌酒席,酒楼老板却不肯,又将他好一顿讽刺,只道他穷酸秀才,竟然也学阔人家子弟好风雅云云。
附近乡邻皆知周家婆媳养着周行榕,就跟捧着文曲星下凡一般,不但衣食照顾十分周到,便是言语上也不肯稍事违逆,倒养成了周行榕在家一言九鼎,出门傲视朋侪的书生脾气。
这酒楼老板早见识过周行榕以读书人自居,瞧不起商人的嘴脸,如今逮着机会,极尽讽刺之能事,倒闹的周行榕呛了一鼻子灰,数月未曾出门。
此后他考中举人进士,及止做了探花郎,终于有机会报当年被辱之仇……
周行榕不知道自己这旧恨心结,此后影响到了大启国运,只管踽踽独行在仕途这条道上。更不知他此刻已沦为京中百官茶余饭后谈资。更有相国府翁婿,夫妻,三人团团而座的家庭座谈会,因为他提起的加重赋税而引起了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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