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垂首,泪如雨下。
司国太骤然像是苍老许多,“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年做主把你嫁到了这里,确实是断送了你这一辈子。只你身为司家长房嫡女,你爹早没了,你当为你的亲弟弟考虑。倘若你安安分分替邦达守着,徐家能不照拂他?如今……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你让国公府和司家的人往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初念俯伏于地,肩膀剧烈抽动。
“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司国太目中隐隐泪光闪烁,“你那个婆婆精明过人,恐怕了然于心了。事已至此,你断不能在府中留着了,便说得了急症,先便到清远庵里去养着吧,也算是给两家都留个脸面……”
初念擦去面上泪水,磕头道谢。
当晚,一辆马车载了初念往城外清远庵去,身边无人陪伴。第二天,面无表情的师太端了一晚熬得漆黑的药来,看着初念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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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后,沈婆子来到清远庵,对着已经病得没有人样的初念笑道:“奶奶,太太叫我来跟你说几件好事,好叫你听了欢喜,身子早些好起来。这一,老太太病重,怕是没多久日子了。这二,尺素这蹄子早被打死了,云屏倒识相,说了你那个奸夫,留了条命。这三……”
她顿了下,似咬牙切齿,“大爷再几日便要回了。回来却不是娶你。皇上下旨,赐婚长公主府的云和郡主。如今阖府都在忙呢。你倒是说说,这是不是好事?”
初念怔怔望着狭仄窗子外沐浴在夕阳余晖的那片野木槿,已经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了。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始终没来。你负了我,我却不愿你万箭穿心。唯一心愿,便是人若有来生,甘愿为这没有灵台的舜华,纵然朝开暮落,亦是一片清华。”
她在终于倦极,觉着自己该好好睡去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这样想道。
☆、第五回
初念堕入了一个深梦。梦里,她嫁入魏国公府,新婚丈夫半月便死,她第一次遇到那个成为她一生梦魇的丈夫的兄长。这个狠霸的男人大她许多,温柔哄着她的时候,竟会让自小便失了父亲的她生出一种寻到依靠的安全感,于是年少不更事的她终于被他诱惑了,一步步踏入深渊,直到万劫不复。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始终没来。你负了我,我却不愿你万箭穿心……”
初念听到那个将死的女子在自己耳边这样喃喃,声音里没有恨,平静而温柔。她却极度不愿听,在梦魇中哭泣着挣扎,极力想要醒来。
睡在外间的丫头尺素被屋里发出的哭声惊醒,慌慌张张点灯进来,把灯放在桌上后,撩开帐子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话说着,一眼见枕上的初念双目紧闭,手却捏得成了拳头,眼角处眼泪不住滚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轻拍她脸,“姑娘魇着了,快醒醒!”
初念终于被尺素唤醒,猛地睁开眼,仍是抽噎个不停。
“快擦擦汗。明日就大婚了,这若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尺素拿了块干的帕子,利落地替初念擦去脸上的水痕,又擦拭后背的汗,很快取了件干净的内衫,伺候着她换了,又扶她轻轻躺下,等帮她盖好被,见她死死盯着自己,目光怪异,始终一语不发,以为她还没从就要出阁的不甘中想明白,终于叹了口气,坐到她身侧轻声劝道:“姑娘,这都是命。老大人向来说一不二,我晓得姑娘你心里不愿,可又有什么法子?明日就是大婚,咱们要往好里想。说不定等你嫁去后,那徐二爷的病就好了呢……”
尺素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初念此刻的心却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了。
面前的这个丫头,她自然认得,就是陪了她将近十八年的尺素。可是她却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尺素了。圆圆的脸,剪了个平刘海,微微有些胖。这分明……就是十五六时的她!
“尺素!你是尺素?你叫我姑娘?我真的不是在梦里?”
初念终于打断她的话,惊疑地开口问道。
尺素叹了口气,对这个自己自小服侍的主子更增几分同情。想来是这桩婚事确实太委屈她了。只是这一房里,老爷去得早,家里就个太太和比她还小的弟弟。她面上虽一向做出沉静的懂事样儿,只心里,想必是极不愿意,这才到了出阁前日,才在夜半时分发这样的怔。忙顺着她口风道:“我是尺素。姑娘已经被我叫醒,不在梦里了。”
初念用力掐了下自己手心,一阵疼痛,这才相信了她的话。环顾四周,入目俱是似曾相识的摆设,却不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国公府濯锦院里的屋子,而是出阁前的娘家闺房。一阵发呆过后,忽地又想起一事,慌忙下榻,在尺素不解的注视之下奔到了梳妆台,扑到了镜前。
镜中,赫然是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此刻一双眼睛睁得滚圆,这张脸,她既熟悉,又陌生。
“尺素……如今可是德和三十四年?”
她终于回头,颤声看向这个一齐和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丫头。
尺素点了下头:“是啊,三十四年六月初八,明日便是姑娘你的大喜之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初念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被吓到了的尺素给扶回床上的。最后她打发她回去睡觉,熄灯之后,自己却怎么也不敢入睡了。
现如今,竟然还是德和三十四年。皇上还是原来的老皇上,太子还不是元康帝,而远在北方燕京的平王更还未造反,她,也仍是那个十五岁的司初念,恩昌伯爵府大房的嫡女,而不是那个与夫家大伯通-奸,最后屈辱而死的可悲女子。
这一夜,在剩下的光阴里直到天明,十五岁的初念一直睁着眼睛,再也没有睡过。唯恐一觉睡去,醒来,便又是那叫人不堪回首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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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昌伯爵府的爵位在金陵满目的世家豪门里虽不拔尖,但曾经也是排得上号的豪门世家,只是从上一代开始,才渐渐败落下去。如今的掌家人司彰化五十多岁,在初念的印象里,这位祖父严厉而权威,整个伯爵府的两房人里,没有哪个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不但她自小便有些畏惧于他,她的亲弟弟,将来要继承家业爵位的司继本,对这位严厉的祖父更是惧怕无比。
她已经弄不清自己先前的那个梦是虚还是实了。此刻,她到底是受上天的眷顾被再次暗度回了最初的年华,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还是那真的就只是一个奇怪的带了预警的梦,梦中的自己,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次以悲惨收场的短促人生。
不管那一切是真是假,是虚幻还是实境,她知道一件事,此刻的自己,马上就要出阁了,被嫁入魏国公府。她的丈夫是国公府长房的嫡子徐邦达。金陵人都知道,这位徐家二爷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但她和他的亲事,却也是自小就订下的,绝不会因为他的身子如何而有丝毫的改变。
上天,似乎和司初念开了个玩笑。让她回到了最初的年华,却又将她摆上这一条起头相同的命运之路上。接下来的一步步怎么走,她此刻或许还没想清楚,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关于那个名叫徐若麟的男人。
这一次,如果她还这样葬送在了这位丈夫兄长的手上,她司初念便真的枉为两世人了。
当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苦苦思量熬了半宿筋疲力尽的初念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六回
恩昌伯爵府司家的长房嫡女今日出嫁,夫家魏国公府袭爵八代至今,圣恩未减,反新添荣宠。府中长嫡女徐青鸾德才兼备,头几年便经遴选纳为太子侧妃,居东宫得恩宠。金陵遍地的世家里,少有这样的殊荣。所以今日徐司两家联姻,徐家热闹自不必说,司家更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一早开始,中门便大开迎客,阖府上下忙得脚不点地。
王氏听完众管事的回汇,又将迎客、酒席、礼金等诸多事宜井井有条分配后,已到辰时中。往常这时候,女儿初念早梳洗完毕到自己这里问过早安了,今日却仍未见她来,再片刻,便要将她梳洗打扮起来了,怕耽误时辰,正要叫身边的丫头去看看,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自己过去。
王氏到了初念的院儿,见服侍女儿的几个丫头都还立在她屋子外的檐廊下,脸便稍稍有些沉了。尺素早看见了,忙迎上去道:“太太来了。姑娘还未起身。昨夜她半夜魇了后便一直醒着,今早天亮才刚眯了下眼,此刻还睡着。”
王氏这才脸色转缓。想了下,推开卧房的门,轻手轻脚进去。撩开帐子,果然见女儿还睡着未醒。仔细看去,见她乌黑秀发凌乱散于枕上,一张小小的心形雪白面庞上,干了的泪痕依稀可辨。虽是在睡梦里,只一双黛眉却还那样尖尖地蹙着,仿似载了许多的愁。怔怔望了半晌,想起她小时天真烂漫承欢膝下的模样,心中忽然一阵发酸。沉吟了下,正要悄悄起身让她再睡会儿,初念已是被惊醒,一下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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