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纸化了,事情就可以真正抹去么?
纵使指尖再从着力,她依然在最后一刻将它紧紧抓住,用尽所有的力气再将它一点点拖拽上来,用力地看了最后一眼。
合拢,对折,按着原来的折痕,慢慢折成一根狭长的纸条,她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再缓缓塞进衣襟处。
一切完美得看不出痕迹。
心却已一片斑驳。
抬手抚上墨离的脸,在上面精致如玉的五官上轻轻抚过,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就是这双眼眸,让她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来到他身边,从此在心里留下了一席之地,哪怕一次次迫使自己离他远一些,终究再也不能放下。
不能放下,那就不放。
可是,就在自己以为已经抓住了他的时候,现实却突然跟她开了个玩笑。
她可以跟任何人任何事去争,却争不过天,争不过命。
这样的结果,叫她怎么争?
可是,即便明知此事不可能有错,心里却仍存着一丝侥幸,如果消息有误……
不由苦笑,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自欺?
墨离命李正再查,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眼睛酸涩,她抬起身子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他睡颜安宁,唇角甚至还留着睡前扬起的弧度,似乎很满足于现状,但仔细看去,却可见那光洁的眉宇间隐隐含有的忧虑。
他想瞒她,可瞒了又如何,难道还能瞒她一辈子?
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竟也干了件傻事。
她微微地笑着,唇角微颤,闭起眼睛轻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旖旎遐思,只是想这样静静地吻他,再感觉一次他唇上的柔软,也许,也许……以后就再也吻不到了。
一双眼眸无声开启,比墨还要黑的眸子倒映着天色,有丝丝的沉重痛楚之色透出。
那双唇如花瓣一般轻柔,眷恋地亲吻着他唇上的每一个角落,如此温柔,如此缱绻,缱绻到让人心痛。
他的眼前忽然就起了雾色,蓦然收紧了双臂,不顾一切地噙住了她的唇,圈住她后背的双臂几乎将她的背骨折断。
她几乎没有迟疑地,重重地回吮住他的唇舌,紧闭的眼睫被水汽泅湿。
他腰间一个用力,便将她反身压在身下,一只手飞速解去她身上的衣衫。
牙齿磕着牙齿,嘴唇磨着嘴唇,很快便有血腥之气混着酒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力地索取,索取,索取……
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将她吃得丁点不剩,将她与自己融合在一处。
她默默地抱着他的背,默默地承受着,任由他作主导,将自己带到九霄或者地狱。
明明热烈到绚烂,感受到的却只有浓浓的的悲伤。
这种悲伤,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更不该以这样的方式体现。
衣物尽数被褪去,她还未及准备好,他便已沉下身子。
有一股尖锐的疼痛感自下面传来,她没有流露出半分,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回应他的所有给予。
这样的他,从未有过。
仿佛怕她在下一刻便消失,仿佛过了今晚有什么就会改变,他是如此迫切地占有着她。
他的眸子紧紧地凝着她的脸,一刻都不曾离开,眸中是浓烈到绝处的情感。
汗水自他身上滴下,与她的结合在一处,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她受不了他眼中的痛,蓦然抬高身子吻住他的唇,不忍心看到他如此悲伤,也不愿让他看到她的。
他的动作越发激烈,完全不若他往日的优雅与从容。
“天歌,天歌……”
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磨破了皮的双唇从她唇上离开,不断地在她耳后,颈窝,身上游走……
他要给予她一切,一切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今晚她依旧是他的,谁也休想改变。
“墨离……”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全身心地接纳着他。
背后是坚硬的石块,重重地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生生的疼,刺刺的疼,可这些疼,远不及她此刻心里的疼。
要怎样才能让他不这么悲伤?
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心里不这么疼?
如果身体的鲜血淋漓能够减轻这份疼,她愿意交换!
孤寂的天地间,偶尔有晚归的倦鸟掠过,在湖面上空划过一道弧线便迅速消匿了影踪,不忍惊扰这湖边的男女。
极致的愉悦,极致的痛苦。
两颗不再孤独的,以为终于找到自己彼岸的心,在这黑如泼墨的夜里,浮沉,起落,不灭,不休……
——
极度的疲惫之下,在天际即将泛白之际,在怀里的人已呼吸清浅入眠之后,墨离终于合上眼眸沉沉睡去,那一双手臂却还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有丝毫松懈。
片刻之后,宁天歌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清明,未有睡后初醒的痕迹。
他的眉宇间尽是倦意,眉头深深皱起,她抬起手,想要抚平上面的褶皱,手在触及之时却又悬在半空,半晌,缓缓收回。
极小心地从他怀里出来,尽管从他的姿势可看出他在防备着她离开,却并未醒,可见疲累至极。
昨日在她面前不曾流露半分异常,昨晚又是如此激烈,这身心交夹之下,怎能不累。
穿好衣服,整理好妆容,她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她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不自觉地俯下了身子,在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一寸之际,她顿住,再缓缓直起。
不能吵醒他,醒了,她就走不了了。
起身,走向放在草地上的马,握住缰绳,回头,再次深深看他一眼。
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湖畔的石块上,身上是她为他盖上的碧色衣袍,朵朵兰花在晨曦中悄然伸展,一头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身边,容颜绝世,风仪俊雅。
这样的男子,这一生,拥有过,便已足够。
决然转头,她牵着马走到很远处,确定不会惊动他,她才翻身上马,决绝离去。
再不回头。
却不知,在她策马御风疾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时,有一个人,突然叫着她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发现怀中已空之后,象发了疯般只着单衣,披散着长发,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骑着马朝山外的路追出很远。
直至朝阳升起,照在他落寞的身上,他驻马停在路中央,无视渐多的行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怔怔地望着某个方向,背影孤寂,影子长长。
卷四 朔风乍起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可能抛弃
就在墨离沿着大道追赶之时,宁天歌却与他背道而驰,回到凉城找到卖刀烧的那家酒馆,以楼非白的名义办了件事,之后,又从另一个城门而出,绕道去了西平山营地。
说她懦弱也好,逃避也罢,她不敢与此时此刻的墨离相见。
如果他醒了,必定要找她,她不能想像,万一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她该如何面对他。
至于四喜,她不担心。
它可依赖的人很多,墨离也好,冉忻尘也好,都能满足它的需要。
到了营地,守门的老远就认出了她,此次不用多说,打了个招呼便将她顺利放行。
她直接找了陆凯。
陆凯看到她脸色一变,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她身后。
“陆将军放心,就我一人。”宁天歌让开身子,让他看个清楚。
陆凯这才大松一口气,好险,差点以为又要动上一天的嘴皮子了。
“殿下没来就好。”他嘿嘿一乐,问,“宁主簿单身前来,可有何事?”
宁天歌将一件东西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他,“陆将军,这是殿下的手令,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陆凯神色一整,打开信封,抽出一纸信笺迅速一看,下意识地看向她,一脸狐疑之色。
宁天歌正色道:“殿下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命我带兵前往西宛营地后方烧毁粮草,军情紧急,还望陆将军不要迟疑,火速点兵,予我一千兵力。”
“宁主簿,不是我迟疑,而是我真没看错么?”陆凯怀疑地看着手里的手令,“这烧敌方粮草之事并非小事,直接关系到两军交战的胜败,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说都该派一名猛将前去才是,殿下怎么让宁主簿去涉险?”
“陆将军是信不过我?”她将桌子上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推,“这是殿下的腰牌,陆将军肯定不陌生吧?殿下将腰牌与手令都交给了我,再加上我与殿下的交情,陆将军觉得此事还能有假?”
“那倒不是。”陆凯拿起墨离的腰牌仔细查看了一下,双手奉还给宁天歌,嘴里说着不是,眼睛里的怀疑却表露无遗,“宁主簿,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以你的身子骨,再加上不会武功,要带兵去烧粮草不觉得有些困难么?”
“谁规定不会武功就不能带兵了?”宁天歌将腰牌收入怀中,下颌微抬,双手后负,现出睥睨之色,“我在此向陆将军立下军令状,若此次我不能将西宛的粮草烧尽,便将我的人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