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主簿,这男人与女人的事需要讲缘分,这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一样。”陆凯已然把她当成兄弟,“我觉得我跟你之间就挺有缘分的,你看,咱俩这么说得来,说明咱俩投缘……呃,殿下,我还没说完……”
墨离将宁天歌拉至身边,淡淡道:“入帐之后,将你拟好的作战计划跟我详细讲一遍。还有,我要听听每日的事务都作了哪些安排,事无巨细,都要。对了,你的履历我记不太清了,把你从入军开始至当上大将军为止,发生的要事大事都跟我说说。”
“啊?”陆凯苦了脸,“殿下,能不能只讲作战计划?日常事务并不是由我负责,我哪能说得来,要么让李副将跟你说。还有那个什么履历,太长了吧?这么多年的事情,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哪还能讲得上来。”
“讲得来讲不来,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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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陆凯陆大将军自打娘胎里出来都没在同一天里说过那么多话,从早上开始一直说到下午,直说得口干舌燥,舌头打转,没听到特赦令他也只得一刻不停地往下讲。
众军唯有表示同情,谁让陆大将军话太多。
话多不是罪,关键是不该说错话。
墨离闲闲地喝着茶。
怎么说陆凯也是大将军,既然这么喜欢说话,若不给予成全,岂非太不人道?
更何况,他还是个体恤下属的好殿下。
听了一天枯燥乏味又繁琐冗长的汇报,陪同人员都已经累得直打哈欠,他却似将此当作享受,如坐在梨园里听戏班子唱曲儿喝茶一般,不时低声与宁天歌交谈两句,很是闲适。
见安王殿下如此好兴致,陪同们又怎敢露出半点疲乏之意,皆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陆大将军,只差鼓掌叫好。
陆凯舌头发苦,面色更苦。
宁天歌颇觉好笑。
碰上墨离,一旦撞上了他的枪口,通常结果都不会太好。
眼看着时辰不早,墨离这才放下茶盏,道了声,“好,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陆大将军正高兴终于可以解脱这非人的折磨,一听这后半句,顿时如霜打的茄子,焉了。
“陆将军,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再聊聊缘分。”在离去之前,宁天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了不了。”陆凯再怎么一根筋也明白了错了哪儿,可不敢再聊什么缘分的话题,严肃地说道,“宁主簿,我觉得吧,我跟你之间还真没什么缘分可说的,如果真有缘,咱俩又怎会到现在才认识?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实在是虚得很。”
宁天歌很惋惜。
多好的缘分,就这样断了。
“陆将军,你的作战计划拟得很好,日常事务也安排得不错,履历虽然只说到一半,但已足可证明你的努力。”墨离站在大帐门口,赞许道,“你能这样用心,我就放心了,明白凉城有事需要处理,我就不来了,你多费心吧。”
“明日殿下真不来?”陆凯惊喜得忘了这个时候他该做的是表示谦虚。
“嗯,不来了。”墨离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宁天歌随后。
“我送送殿下!”陆凯兴奋得从里面冲了出来,只差买鞭炮回来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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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凉城时,正好赶在关城门之前。
三人入了城,在经过一家酒馆之时,宁天歌却驻了马。
“想喝酒?”墨离偏过头来看着她笑问。
“嗯。”她抬头看着上头挂着的酒旗,红底红字的酒旗在晚风中微微飘扬,她笑容淡淡,“不知这里有没有西风白。”
墨离看她的眸光略深,唇角却更为上扬。
“想喝西风白,估计需得回了京都之后。”他望着里面正对着街面的柜台,上面放着一排粗质酒罐,罐口上盖着红纸与黄泥,“酒有相仿,你若想喝烈的,这里定然也有。”
宁天歌下了马,抬头对他说道:“你跟阿雪先走吧,等我喝完了就回去。”
“你想自己喝?”他一挑唇。
“怎么,你也想喝?”她拿眼角瞟着他,“你就不怕又喝醉了?”
“有你在,醉又何妨。”他不以为然,转头对阿雪道,“阿雪,你先回去,顺便问问墨迹事情办好了没有。”
“是!”阿雪绝不象墨迹那般多话,只一个干脆利落的回答便先行离去。
宁天歌不置可否,自己先行进了酒馆。
酒馆并不大,里面只摆放着五六张桌子,客人也不多,见她进去,里面跑堂的小二立即迎了上来,热情招呼,“公子里边坐。”
“不坐了。”她一指柜子上的酒,“我买酒。”
“买酒?”小二一愣。
看这公子的衣着举止也不是普通人,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想喝酒,要么去酒楼,要么让府里的下人买回去喝,哪有自个儿出来买的。
眼风里却又见到一名衣着更加华贵的公子进来,令这简陋的酒馆顿时蓬荜生辉,只因店里的小二就他一个,他只好朝宁天歌歉意地笑了笑,说了声“请客官稍等”,便迎过去,“公子……”
“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拿两坛子来。”墨离直接打断了他。
又是一个买酒的。
还是个要买烈酒的富家公子哥。
小二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烈酒?哪家公子哥会喝这种最粗劣的烈酒?
“还不快去?”墨离沉了脸。
得,有银子就是爷,管他要喝什么酒。
小二的适应性很强,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他已见怪不怪,跑到柜子边朝低头算账的掌柜要了两坛子烈酒。
“客官,这是小店最烈的刀烧,若是您自个儿喝,最好每次不要超过三盅。”小二好心的关照。
看这公子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吃得消这么烈的酒。
墨离提了酒坛子就转身。
小二张了张嘴,想着这公子怎么不付钱就走了,看来就是公子哥当惯了,身边总是有跟着付钱的人,正想追上去讨要,旁边一锭银子飞了过来。
“不用找了。”宁天歌负着双手迈出酒馆。
小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又是高兴又是佩服自己。
高兴的是,白拣了一锭银子,那酒是店里最便宜的,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
佩服的是,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有钱人家的公子身边真的有跟着付钱的人啊。
“买了酒,就得找个喝酒的好去处。”宁天歌看着墨离提着两坛子酒上了马,道,“回去用酒盅端端正正地喝,便是浪费了这酒。”
“听说凉城北面有座小山,地势平缓,还有瀑布可看,正是喝酒消暑的好地方。”墨离一抬手中酒坛子,唇边噙起清雅笑容,“我可没打算回钱家别苑去。”
——
骑马绕过大半个凉城,两人来到墨离所说的那座小山。
小山确实不大,从山顶处有一条瀑布流泻而下,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天然湖泊,景致怡人。湖边有几块天然的大石,平坦光滑,正好可作纳凉休憩之处。
说是瀑布,实则用溪涧来形容更贴切,没有壮观的水流奔腾,也没有喧嚣的哗然水声,站在远处,甚至听不到那水流下的声音。
因地方偏僻,远离城中热闹之所,因此除了他二人,再无其他人迹可见。
此时天色渐暗,最后一缕斜阳已从山顶落下,树木葱郁,光影沉浮,映着这一汪碧水,一颗心也渐渐沉淀下来,俗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
将马放在一边的草地上,宁天歌立于湖边,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片如明镜一般的湖面。
这面湖,让她想起墨离的眼眸,也是这般沉静,这般清越,又是这般深不见底。
墨离,究竟是否是她所了解的那个墨离。
湖水映着她的倒影,也映着另一边的男子,她拿过他手里的一个酒坛子,拍去封泥,仰头便连喝三口。
烈酒辛辣,竟胜于西风白。
她狠狠一闭眼,才将那股辛涩之气压下,眨了眨眼睛,她朝着墨离举了举酒坛子,一笑,“好酒!”
墨离勾唇,去掉封泥,亦如她那般仰头就喝,亦是三口。
俊美如玉的脸庞陡然泛红,他紧拧着眉宇,却不如她那般松快,如鸦的长睫急颤了好一阵子,才将这辛辣之气缓了过去。
在酒量上,到底还是逊她一筹,更何况这酒比上回喝的还要烈上几分。
宁天歌在大石上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大口,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酒坛子,“有进步,但还需再练。”
“只要你陪着我多练几回,定能赶上你。”他挨着她坐下,与她的坛子碰了碰,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她笑了笑,望着湖面上粼粼的波光,神情悠远。
上一回与他喝这样的烈酒,是在京都。
他们坐在那个全城最高的塔楼顶上,看着万家灯火,满眼繁华,烟花灿烂,吹着冬日最冷的风,喝着京都最烈的酒,过了她与他相识之后的第一个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