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潘芙蓉正悠闲地逗弄着安延送她的鹦鹉。
“好久没听你喊其它的话了,原先不是学过娘娘千岁吗?叫声娘娘千岁?”
那鹦鹉偏着脑袋看她一阵,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而后拍着翅膀大叫,“皇上,我爱你!皇上,我爱你!”
“笨鸟!”潘芙蓉嗔它,“学了新的忘了旧的,来来回回就会这句。”
仿佛为了应和她一般,那鹦鹉叫得更加响亮,“皇上,我爱你!皇上,我爱你!”
正闹着,晴姝自外面回来复命。
让流香把叫得正欢的鹦鹉拿到外面,潘芙蓉开始问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晴姝恭敬垂首,“回禀娘娘,奴婢寻到一个名叫库尔班的北辽男子。他在城北租了一个小院。”
潘芙蓉抬了抬眼,“租了多久?”
晴姝没想到潘芙蓉会问这个,差点没答上来。不过好在她办事细心,事无巨细都打听了一番,想了一会便想起来了,“他租了三个月。”
“三个月……”潘芙蓉意味深长地沉吟着。
“皇上!皇上!”门外突然传来了鹦鹉的尖叫声,下一刻,那只鹦鹉已经惊慌失措地飞回房间。流香一路追赶,根本抓不住它。
“娘娘恕罪!”流香见鹦鹉终于在潘芙蓉的床上停了下来,急忙跪下请罪。
“没事。”潘芙蓉摆摆手让她起来,“那只老鹰回来了?”
流香点头。潘芙蓉口中的老鹰,是洛格尔公主的宠物。每日寅时,它都会飞出皇宫,并在巳时准时飞回。每次老鹰飞过凤仪宫的上空,潘芙蓉的鹦鹉便会害怕地大声尖叫。
“让侍卫把它抓住,但不许伤到。抓住之后立刻送到我这里。”潘芙蓉出声吩咐。
流香领命,行礼下去。
潘芙蓉走到床边,让鹦鹉停在她的臂上,温柔地替受惊的鹦鹉顺毛。
晴姝上前,“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再去查查库尔班的底细?”
“不用了。”潘芙蓉眼皮都没抬,“浪费时间。”
晴姝只能闭上嘴。跟着潘芙蓉这么久,她从未弄懂过她的心思。这一点上,流香反而做得比她更好。
很快流香就回来了。
洛格尔公主养的老鹰体型庞大,强而有力,流香捧起来有些费劲,但依旧坚持自己一个人将老鹰带进来。为了防止老鹰逃走或者伤人,她特别让侍卫将老鹰的爪子、翅膀和啄,都用绳子绑牢后,这才送了进来。
她一进门,潘芙蓉臂上的鹦鹉又开始不淡定地尖叫,“皇上!皇上!”
“胆子这么小,真没出息!”潘芙蓉骂了句,将鹦鹉给晴姝,让她带出去。
走到老鹰面前,潘芙蓉仔细将老鹰检查了一遍,发现老鹰的脚边绑着一个小截木筒。将木筒打开,里面露出一卷白纸。
潘芙蓉将纸条取出,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北辽文字。
正看着,宫人进来通报,“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传。”潘芙蓉应了声,让流香捧着老鹰,同她一起到前厅会见洛格尔公主。
洛格尔公主看见流香手中的老鹰有些焦躁,“你为什么要抓我的老鹰?”
潘芙蓉开口之前,流香已经怒叱出声,“大胆!皇后驾前,岂容张狂?”
洛格尔公主还要说什么,被身边的侍女拉了拉之后,垂下头来规矩地朝潘芙蓉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潘芙蓉挥挥手,仿佛她刚刚进门一般自然,“贤妃请坐,上茶。”
洛格尔公主坐在椅上如坐针毡,眼睛几乎没离开过流香手中的老鹰。
潘芙蓉怎会不知道她想什么,大方地吩咐流香,“把老鹰还给贤妃。”
洛格尔公主听到这话简直喜出望外,没等流香过去便起身将流香手中的老鹰抢了过来,急匆匆地将老鹰身上的绳子解开。
那老鹰恢复自由,扑腾着翅膀长啸一声,盘旋一圈,飞出了凤仪宫。
洛格尔公主长舒一口气,忙不返地向潘芙蓉行礼,“臣妾告退了。”
正要走,却被潘芙蓉叫住了。
“贤妃且让身边的侍女先回去,单独留下来跟本宫谈谈。”
洛格尔公主听到这话明显老大不愿意留下,但是身边随侍的宫女却是不敢再留,告过辞后便先退下了。
潘芙蓉遣退了所有宫人,屋里只留她和洛格尔公主。
洛格尔公主垂首看着地面发呆,静静地立在那儿等潘芙蓉发话。
潘芙蓉将手中的纸条送到她面前,“贤妃这么着紧那只老鹰,是在找这个吧?”
洛格尔公主在见到纸条的那刻已经惊白了脸,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潘芙蓉冷笑看她,“本宫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跪下了,不正说明你做贼心虚?”
洛格尔公主握紧了拳,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潘芙蓉挑眼看她,语气里尽是不屑,“我杀你做什么?要杀,也该去杀了库尔班。”
洛格尔公主浑身一震,强撑出来的冷静瞬间瓦解,“不要!”她上前一步,拉着潘芙蓉的裙摆苦苦哀求,“求你不要杀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忘不了他!”
潘芙蓉完全不为所动,“本宫不管谁爱谁,也不管谁犯错。本宫只知道,私自跟后宫妃子往来,是大不敬是死罪。”
“不!”洛格尔公主听到死罪二字已然六神无主,“皇后娘娘,求你放过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目的达成,潘芙蓉立刻换上笑颜,“做什么都可以?”
潘芙蓉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洛格尔公主自然能猜到了潘芙蓉真正的目的是要挟她为她办事。只是心上人的性命已经在她手上,除了答应她的要求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洛格尔公主于是痛苦地闭上了眼,“请皇后娘娘吩咐。”
潘芙蓉满意地笑着,也不啰嗦,“第一,不许再跟库尔班联系;第二,试着接受皇上。”
洛格尔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做不到……我的心里只有库尔班没有别人,我没有办法接受其他男人!”
潘芙蓉觉得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实在烦人,干脆甩开她扯住裙摆的手,丢下一句话,“那你就等着心上人的死讯从宫外送进来吧。”
“不——”洛格尔公主见她说得坚决,急忙冲到她的面前,含泪咬牙,“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就这么说定。”潘芙蓉觉得跟这种智商的女人打交道实在让人不痛快,很不耐烦地将手中地纸条塞回给她,匆匆结束谈话,“你回去吧。”
洛格尔公主只觉灵魂被人掏空了似的,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凤仪宫。
边境战败,父王有意求和,听闻皇帝好色爱舞,便要将自小善舞的她进献给大玄皇帝。可是她喜欢的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库尔班,库尔班也喜欢她。库尔班带她逃,可是他们还是被父王找到,将她抢了回来。为了爱人的性命,她答应和亲。
入宫之前她就想好了。她的心和身体,都只能属于库尔班一个人,所以只要大玄皇帝敢碰她,她就自尽。哪里料到大玄皇帝丑是丑点,却有一副软心肠,见她自尽,竟能不顾受伤地把她救了下来。
感念着这一份仁慈,她甚至有过默默地在这皇宫呆一辈子的念头。
可是库尔班追过来了。他追到大玄,追到京州,用巴乌召唤她的宠物,给她送来他千山万水地追寻而来的消息。
她是如此绝望,却因为他就在身侧的消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她的所有秘密,终于还是被人知道了。
她已经无暇去猜度为什么这个大玄皇后要她接受皇帝。她只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跟库尔班联系,库尔班也将再也无法联系她。那个为她来到大玄的痴情郎,若是这样突然失去了她的消息,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握拳的时候才发现他送回来的纸条攥在手心。
含泪展开,满纸的故乡文字,字字句句,尽是相思。想你想你……贴在心口,似乎能读到他写信时的心酸苦楚。那么爱你,却始终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将纸条拿开,一点一点地撕碎,像在撕扯自己的心。
就当是我变了心,至少你还能好好地活着。
心灰意冷地踏进琼华院,洛格尔公主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站着小李子——大玄皇帝的贴身太监。
她只知道自己一踏进院子,便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曲子。
那是属于故乡的曲调,那是除了巴乌以外,任何乐器都奏不出来的北辽风情。
她灰败的心竟因着这一首乡音激动起来。
顺着乐声步入前院,只见假山之前,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吹奏巴乌。
那一刻她几乎不敢出声打破这难得的祥和。熟悉的曲调让她忘记了现实,恍然回到那片属于自己的草原。年少没有烦恼的时光仿佛还在身边,巴乌奏出的音乐无比悠扬,而草原上与自己并肩策马的少年,依旧陪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