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抹平
以权世敏的性子,会如此安排也是毫不稀奇,只是在这件事上,凤主们是不好表态的,权世仁刚和蕙娘密会过,更不好表态,这些人,那是说多错多,为蕙娘说话,反而等于是在挑拨她和权世赟之间的关系。
蕙娘心里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的眼神一寸寸地移过一周,见虽有几人眼神闪烁,但大部分凤主,对她的态度都颇为善意,她心里不禁也是一宽:自己虽然没有主动招揽势力,但看来,鸾台会的诸位凤主,对她的能力,大体上都还是认可的。即使不赞成她上位,恐怕也不想随意树敌。起码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他们还知道闭嘴。
权世赟似笑非笑地瞥了蕙娘一眼,冲权世敏分辨道,“大哥,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有意夺侄媳妇的权一样,可你不想想,侄媳妇平时,又是国公府的主母,开门七件事,不是她操劳是谁在做?又是宜春号的东家,少不得要处处照拂这么个庞然大物,又是阁老府的大孙女,三不五时要回娘家照看。她有多少时候能到会里做事?别的不说,只说仲白到现在,对真相还是懵然无知,他在城里的时候,我们的人就不好常常和侄媳妇联系,不然,她一个少奶奶,成天东奔西跑,仲白心里会怎么想?”
他歇了口气,口气竟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与其让她的凤主印到手就尘封,不如我来给她运使一番,好让大家也熟识一番新的凤印徽文,将来她一接印就能发号施令,岂不是好?现在大哥既然有别的想法,那我把印还她也就是了。”
权世敏也笑着看了弟弟一眼——他的眼神,和权世赟片刻前的眼神极为相似,都透着心知肚明的嘲笑:大家都是兄弟,谁不知道谁的尿泡?他慢慢地说,“从前的事,我也管不着。鸾台会的事,毕竟还是要鸾台会将来的魁首才能说话。只是现在,族里的兵要放出去,兹事体大,我不能不过问宜春号这里的进展。商战商战,有时和国战一样,也是手段百出,要动用各方面的能量。我看,清辉部北部,可以由她随时调派吧?南边——”
他看了权世仁一眼,权世仁微笑道,“如有需要,南边四部,也一定各方面尽量配合。”
权世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什么?瑞气部、祥云部、香雾部……嗯,瑞气部倒是和她的差事无关,先不说了,祥云部是四处传递消息、协调运作的,她要用清辉部,祥云部肯定少不了,香雾部么,也是必不可少的,起码在盛源号内部,得发掘出一两条消息源来……”
他这里随口说去,鸾台会北边四部,倒有三部蕙娘可以随时调派命令,虽说清辉部本来和权世赟就是面和心不合,但从他手中夺走两部的控制权,也足以令人痛心了。权世赟神色变幻、眼神闪烁不定,并不说话,权世敏笑了一声,也自抱着手,去看房梁。
借着这么一点空当,蕙娘便伸出脚,轻轻地踩了权世赟一下,权世赟眼神一跳,和她的在半空中相会,她几乎是微不可见,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不容违逆的坚定。
也许是被她的威严所摄,也许是想通了个中关节,权世赟被她一看,倒是下了决心,他呵呵一笑,“大哥言之成理,这几年间,侄媳妇也的确要专心在这件大事上……既然如此,回头我就把凤主印归还。”
蕙娘笑道,“我才多大的年纪,能懂什么事,也离不得三叔的指点和照顾。您要这么说,我简直没地儿容身了。”
她要客气一番,也是难免,但权世赟话既然说出口了,也容不得蕙娘推拒,大家你来我往了一番,又有权世仁、权世敏居中调停,便把回京交接权力的事,给定了下来。
此番大事底定,接下来要商讨的,便是同和堂利润在今后几年如何分配的问题。蕙娘又提出道,“现在商路开了,朝鲜的走私,应是再无法禁绝,我们凤楼谷这些年也该谨慎一些,谷中防务以及和周边鲜族的来往,还应好好再梳理一番。”
在座的十八凤主,几乎涵盖了权族内所有大房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可以代权族做主,听蕙娘这样一说,大家均觉有理,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尽力为谷中防务贡献绵力。权世敏亦尽展宗子风范,听得很是认真,闻过而喜,据理力争。他在军事上的确有几分长才,这天到了晚间,凤楼谷乃至白山镇的防务该如何整顿,已有了初步思路,嗣后将会如何改正、督办,那就是族里耆宿的事情了。
会开到这里,余下的就是一些细节、琐碎的商议了,这议程虽然漫长枯燥,但亦不能避免,都是做惯帮派的人,对细节抠得很死,众人索性加班把会开到了半夜,方才将一切厘定,有些细节还需要凤主们两两商议的,蕙娘也就索性出面做主,给安排出了一张时间表。她发挥长才,把这十五六个人的行动,安排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倒令诸人都赞道,“不愧是阁老府的女公子。”
此时天色几乎已经要放亮了,大家凑在一起用了些点心,便都回去休息,还有些人因手头有急事,必须尽快赶回驻地的,便先行告辞而去。蕙娘倒并不着急,她尽情睡了个好觉,到第二日近晚方才起身,一问之下,才知道权世敏带着权世仁出去打猎了,至于权世赟,也还在府中休息。
同和堂是真有年会要在承德开,权世敏、权世仁现在已经可以离去,但蕙娘和权世赟还要多留几天的。蕙娘本待再按捺一阵子,等权世敏走了再找权世赟说话,但想到权世仁提醒,便令绿松道,“你去把云管事请来说话——难得来承德一趟,一会,你出去逛逛吧。”
绿松眼神一闪,格外看了蕙娘一眼,见蕙娘缓缓点头,便会意地一笑,翻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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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管事没有多久,便进了屋子,他欣然和蕙娘招呼,“侄媳妇好睡,年轻人就是贪觉。”
“我犯懒,让三叔见笑了。”蕙娘让云管事坐了,略微酝酿,便道,“昨日会上种种,我欠三叔一个交代,甚至前儿晚上,我都该主动上三叔那里拜访,请您多做指点的。奈何四叔主动登门拜访,我想着不可错失良机,便顺势布置了一番,倒是没经过三叔把关,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她如此坦诚,云管事在微笑底下的那点紧张,倒是不觉消散了许多,他呵呵一笑,“我知你必有布置,倒没疑你的意思!焦氏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谨慎多心了点。”
是否太谨慎,还是难说的事。蕙娘不过付诸一笑,她把自己和权世仁的对话,给云管事复述了一遍,压低了声音道,“四叔想的,只是缓解凤楼谷的危机。是以他只能做鸾台会南部的大管事,这一生要往上一步,恐怕都难。只懂得应对眼前的危局,不算什么本事,能用眼前的局面,给以后铺路的,才算是有几分心计吧。”
她来贬低权世仁,云管事听了是高兴的,他笑道,“是么?我看你四叔倒是挺有才具的,总是比我强些。”
蕙娘赶快给他顺毛,“您快别说这话!这些年来,您为仲白、季青是背了多少黑锅?这些事,我们心里清楚的,三叔您能力要稍不够一点,这两个熊孩子,早把您给折腾死啦……”
这也是良心话,云管事捻须微笑不语,态度至此才真正缓和下来,蕙娘趁热打铁,“这番布置,虽说是处处都出于公心,但还有一点我没有提,这几年,那五千兵泰半都在外头,走得越远,和家里的联系就越少,鞭长莫及,莫若乘此机会,将大叔……”
她做了一个手势,云管事目光不禁一凝,惊疑道,“你是说——”
“行大事者,必能人所不能。”蕙娘自然地道,“一代明主李世民,也有玄武门之事。以他心性,贸然岂能为此不德之事?无非是形格势禁,不得不为罢了。眼下局面,您不出手,他也要对付您的……”
云管事的神色,眼看着阴沉了下来,他站起身踱了几步,颇有些烦乱地道,“不行,这事太大了,我、我得好好想想……”
蕙娘便不再开口,只望着云管事并不做声,云管事面上阴云密布,眉头时聚时散,又过了一会,忽道,“这样做,不合规矩!就是把他给干掉了,老头子——”
“周先生是仲白的师父,又是仲白大伯的姻亲,”蕙娘缓缓道,“不讳言地说一句,和我们国公府,一直都是很亲近的。”
她这等于是在权世赟跟前自揭底牌了,对权世赟的亲密、信任,可见一斑。权世赟就算心乱如麻,亦不禁露出感动之色,蕙娘说,“上回回乡省亲,听周先生的意思,老爷子拖不了多久了,就算人还在喘气,但迷糊的时辰,已经是越来越久……”
她这绝对是大实话,只是不是周先生告诉她的。反正人到了这把年纪,还在卧病的,基本头脑都有不清楚的时候。权世赟也是心乱如麻,被她这一说,就信了个十成十,他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好半晌,才低声道,“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大对我,手段也不太光彩,我又何必客气?”
居然只挣扎了这么一会,便下了手足相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