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仲白笑吟吟地举起茶杯,“烦心事,理会那样多做什么?子绣,我也劝你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个身份,不好太牵扯政治的!我们家山大王就是要谈经济,也不会和你谈,和你谈,那是害了你——”
便把话题拉开,和封锦说起了风花雪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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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仲白并没有说谎,权家的山大王此时的确正在承德,国公府在承德是有一座别院的,少夫人到了当地,自然而然,要在别院中落脚。但他倒是有句话不尽不实:蕙娘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太差,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的明媚。她穿上了久违的男装,在权世赟身边落座,正用眼神和鱼贯而入的同仁堂管事们打着招呼,口中还道,“都是老熟人呀,看来,我倒是白怕生了。”
的确,不论是鸾台会的十五凤主,还是权生庵、权世赟、权世贡,对她来说,都并不算陌生人了。至于他们之间是否相熟,蕙娘倒看不出来。众人都用眼神打过了招呼,权世贡一声威严的咳嗽,便宣告了鸾台会庚子年例会的开始。
“这几年来,局势并不太好。”权世贡头一句便把例会的基调给定了下来。“可以说是失大于得,有些人,是要做个检讨的。”
蕙娘不免拿眼角余光去看权世赟——
对着自家兄弟赤.裸.裸.的出招,权世赟就是城府再深,眼角也不免猛跳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买卖人,心机的小白XD
可算是新面目了。
更新迟了点,抱歉,明天应该能准时。
我这次出来,什么都带了,却忘记带我的设定笔记本……糟了,现在好多设定想不起来|
☆、267夹心
但凡有了会议这个词,天下的会议不论冠以什么名义,瞄准的又是什么目标,其实流程都是大同小异,各部门按顺序发言总结工作,提出问题。当然,若这会议的最后有分配利益的环节,则此会不论多么简陋,与会者一定开得很有精神。若反之,则不论有多么庄严,任何人开得也都是心不在焉、虚应故事。
承德例会,虽然对外口径,只是要梳理这段时间来国朝情势的变化,但与会者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一次会议,不但牵扯到权,还牵扯到了财,也算是权世贡一系对权世赟一系的一次反扑,在权家私兵渐渐被边缘化的现在,长房长子是想要来摘紫禁城里的那枚桃子了……
除了老族长以外,权族的重要人物这次也算是到得齐了,鸾台会十八凤主,除了蕙娘、权世赟和权世仁以外,余下十五名也是全数到齐——倒是有泰半都是当年在冲粹园内和蕙娘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至于权世仁,倒是初次得见,但他和权世赟生得有几分像,连气质都十分近似,都是文质彬彬、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蕙娘见了,也无甚生疏之意——只是他要比两个哥哥都更内敛一些,虽然权世贡开场就显得来者不善,但他却不像是权世赟,把不快给摆到了脸上。眼下正不动声色地东张西望,似乎是想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倒是权世贡,仗着他长子的身份,以及手里那五千私兵,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思,眼看大家都不做声,便更是顾盼自得,他先说起从前几年鸾台会的局势,“从漠北到江南,何处没有会里的人马,自然,四部各有统御,能纵观全局的人并不多,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直说了:那时候,论文,香雾部在宫中的眼线,要比现在更多,论武,清辉部手里握了火器、毒药两条线,天下间什么事做不到,做不得?论广,祥云部以莲花生老祖的名义,收了多少香民信众,论深,同和堂里里外外多少人手全国勾连,将这张网织得密不透风……”
他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就和父亲进言,夺取天下,此正其时也。可是父亲年纪大了,老迈持重,总想着要双管齐下,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结果怎么样?现在矿山丢了,西北线丢了,火器也丢了大半,宫中眼线丢了,祥云部的信众丢了……除了宫中德妃娘娘还算得意以外,这几年以来,鸾台会是处处失意,我这个局外人看了,心里都不舒服!”
蕙娘毕竟是新人进会,对往事也不了解,良国公和她说得再多,到了场面上她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这十五凤主,泰半低眉敛目做充耳不闻状,连权世仁都不以为意,便知道权世贡这说法,应该还是直冲着权世赟来的。
果然,权世贡望了弟弟一眼,又沉重道,“这几年来,会里要说有什么成就,也就是把香雾部在广州的摊子给铺开了,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也就有话直说。广州分部,本来就是筚路蓝缕地,虽说失了矿山,但也怨不得世仁,倒是世赟……”
权世赟沉声道,“大哥说得是,我本来能力有限,会里在北边千头万绪的事,我的确也有几分力有未逮。再加上这几年,新皇登基,国力上升,百姓迁徙比较频繁,维持教派,也是有点力不从心……”他这一说,等于是把祥云部给摘出来了。祥云部四位年纪长相不一的凤主,都投来感激眼神,权世赟续道,“还有宫里,香雾部的确没取得什么进展,连公公手握后宫大权油盐不进,将内宫治理得风雨不透,仅剩的一些老关系,又在逐年退休……只有勉强维持了四品以上勋戚武官家中尽量都有一到两个眼线的配置,亦是我这个大管事无能。”
香雾部的凤主数量原也是四个,后来算上蕙娘那枚凤主印,五位凤主里,权世赟、权世仁、蕙娘就去了三个,剩下两个一南一北,立场应该是不言自明。北面那位凤主,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张死人脸,不因任何话语动容,听权世赟这样说,也不过是略微一抬眉毛而已。
至于清辉部,本来就是阳奉阴违自有人做主,瑞气部本身没有什么变化,权世赟这几句话,看似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但倒是把事情给澄清清楚了:北边的局势,要比南边复杂得多,变化也快得多。前几年新皇登基不久,主少国疑,动荡初平,鸾台会当然能乘乱坐大,但现在国家升平,鸾台会自然也要随着把姿态放低——就是现在的燕云卫,从前的锦衣卫,其势力、权限不也是随着朝代变迁也涨缩不定?鸾台会一个地下组织,要一直保持扩张步伐,那真是谈何容易。
权世贡环视众人一圈,抽了抽唇角,缓缓道,“三弟你也不要多心,都是在为族里办事,只有一枚公心,会里事情办不好,你比我们更着急……”
他也是句句紧扣‘事情办不好’,权世赟微微冷笑,并不吭声。权世贡又道,“不过,今年一年,没有神仙难救和火器的收益,会里财政,也是捉襟见肘。从前族里还可自给自足,现在么,却不免要向会里开口了,同和堂这几年的生意,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不能说不好,但很好倒也是没有的事。既然现在北边会里势力萎缩,那用得钱也比以前少了嘛,这几年间,族里吃饭的嘴巴又多了不少,我也是和大家商量商量,同和堂的盈利,是否该由族里多取几分。”
权族和鸾台会互为表里,所以这就出现了眼下这罕见的现象:要削预算了,各部门领导还没多少抵触态度,只是各自咕嘟着嘴出神。蕙娘游目四顾,望着这些半生不熟的面孔,在心里把良国公给的资料逐个和真人对上号:此人化名梁尔,其实是权族三十三房的老大,他有个弟弟,现在私兵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头领……
权世赟望了权世仁一眼,见他还是那样胸有成竹,不免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方道,“话要两头说,虽然我自己事情做得不好,挺没脸面开口的。但大哥说得对,族是咱们的族,家是咱们的家,就是讨嫌我也不能不开口:现在的天下,不是靠兵马来打的了。从古到今,皇朝正在盛世的时候,有哪路人马能把一整个国家给颠覆了的?人心思定!只要人心思定,仗就打不起来。就现在大秦的态势,就是要乱,那也起码是三十年后的事了。有一码说一码,现在族里还保持四千多的兵,够了,再要扩兵,只怕是大而无当,反而尾大难掉了。咱们现在少的不是兵,是帅,大哥,我们家的兵,当然是经过场面,海战来得,可那都是在外海欺负些日本、朝鲜的海船,偶然也打打俄罗斯人、西班牙人的主意,人家那都是来做生意的,看打不过你也就交钱走人了。真正两军对垒拿命去拼的仗,打过没有?桂含沁、许凤佳、孙立泉,这现就放了三个海战能手,更别说现在广州的诸家兵、萧家兵,还有只擅长陆战的桂家兵、卫家兵、李家兵……”
他越说,权世贡的脸色越是难看,倒是鸾台会几个凤主都露出认可神色——蕙娘留心过了,都是瑞气部的人。连权世仁都道,“二哥说得对,兵当然不能没有,但多了也是无用,我们家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多心疼?怎能以我们一族之力,去对抗全天下的兵马?”
权世贡冷冷道,“只要有些机变能力,可以各个击破,也未必要一时面对千军万马。”
“只要宫里计划能走通,那就是兵不血刃、名正言顺的当家作主。”权世赟说,“宫里计划要走不通,几千上万精兵能做什么?就是能逞一时之快、踞一省之地,难道还真能作威作福,就这么快活逍遥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