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来的付出总算是有了收获。
沈婠心里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绝不会主动让阿潭过来。
禅房里的琴案上有一张五弦琴,裴明泽伸出五指在上面轻轻一滑,琴音调试得刚刚好。裴明泽收回手来,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着汗。
他心底很是紧张。
为了这一日,裴明泽筹划了不短的时间。
在裴明泽的计划中,今日先让沈婠与唐氏相见,在沈婠心里,裴明泽知道唐氏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这么多年未与自己的母亲相见,如今一见,沈婠的心必然会变得再柔软不过。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会过来与自己道谢。
裴明泽打算跟沈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唐氏在这里很安全。他晓得她定然会担忧,这些时日与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泽总能在沈婠的话语间感觉出沈婠对平南侯府的恐惧和担心。虽是不明,但裴明泽也不曾追问。
她既是恐惧,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让她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是……
裴明泽考虑到自己的紧张,怕自己会误事,是以他将《凤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温柔款款地从轮椅上站起,告诉她,尽管自己现在势力单薄,但为了她,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护她一生的周全,宠她爱她,必不让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过裴明泽并非相当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说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来借她演练一遍。
横竖她要守孝三年,如今还有两年。
他还能再接再厉。
裴明泽默默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抹干了手里的湿汗,顺带理了理鬓发和衣襟。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婠婠。
.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沈婠进来时,裴明泽以最好的姿态缓缓地转过轮椅,一脸温和地与她说:“婠婠无需担忧,你母亲……”就在此时,话音戛然而止。
裴明泽看着沈婠哭得红肿的双眼,方才在脑子里过了千万遍的场景瞬间不知消失在哪处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静!冷静!冷静!裴明泽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过一见到沈婠还泛着泪水的眼眸,结果是勒令失败。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的手脚极是慌乱,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给摔到地上了。
“铮”的一声,颇是刺耳。
沈婠被吓着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
裴明泽拾起五弦琴,瞧见上面的琴弦完好无缺的,心里方是松了口气。他重新抬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来过时,他发现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着他,“王……王爷……你的……腿……”
裴明泽刚刚一着急,也忘了要装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来去捡琴。如今这么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泽的心中可以说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真是糟糕的开头呀。
沈婠回过神来,她惊喜地道:“王爷,你的腿何时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见到裴明泽时,他的面色好看了这么多。原来是腿疾治好了。
见沈婠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反而一脸高兴的模样,裴明泽顿时有几分欣喜。他道:“大约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诉你的,但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此事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细想,立马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晓得。只不过王爷腿疾能好,实在是值得高兴。”
沈婠的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水,裴明泽看得心里不舒服。上回见到沈婠双眼红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现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还有几分心疼,宛若有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泽递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沈婠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拭干泪水,窘迫地道:“刚刚让王爷见笑了。”
“没有,”裴明泽轻声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我心里很高兴。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取笑你。”
不等沈婠说些什么,裴明泽向前走了数步,他凝望住她,认真地道:“之前你与我说,想要试探一个姑娘家的心意便为她弹奏一曲《凤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为你弹奏的,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借琴抒意虽好,但我更想亲口与你说,”微微一顿,“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没有其他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后来,她心里也隐隐有所察觉,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见到自己的母亲。
若裴明泽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会替自己思前顾后出谋划策?又怎会大费周折不辞千里远将母亲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帘,她低声道:“我明白的。”
话毕,沈婠默默地一声不吭的。
裴明泽的手心又再次沁满了湿汗,他看不见沈婠的神情,心里也揣摸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裴明泽生怕沈婠下一句会说出婉拒的话语来,他紧接着道:“我会待你好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与你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我如今虽是势力单薄,但我愿为你去争。我原先以为我最喜欢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直到与你相识,我方是发觉最好的日子,不是闲云野鹤更不是与世无争,而是能有你在我身边。”
沈婠此时抬起眼帘来,她定定地看着裴明泽。
“……前阵子为何你突然不给我写信了?”
裴明泽道:“你母亲到京,我忙着给她安排各种事宜,且想着你也忙,便也没让阿潭给你送信。”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泽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那么……”
沈婠含笑道:“王爷不是要给婠婠弹琴么?”
裴明泽先是一愣,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好,好,我弹,这就弹。”
沈婠弯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确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欢的。魏子骞与她表白,她心里有惊有诧唯独没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泽与她说这番话,她心里没有惊也没有诧,只有恰恰好的欢喜。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再好不过。
☆、84晋江独发
她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裴明泽对自己的心思,如今裴明泽亲口说了出来,沈婠也打心底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良人。
一旦认定,她便不想再拖泥带水。
沈婠也晓得实际上裴明泽并非是自己的良配,隔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少,好比皇帝对裴明泽的猜忌,还有平南侯府一家。
可如今两人表明心迹,往后有再大的困难,沈婠也愿迎难而上。
所以,现在恰好有独处的机会,沈婠打算全盘托出。
她与裴明泽相识六年,从九岁在兰华寺桃花林的初见再到现今,尽管两人相见的次数不多,可情感一事,她既是动了心,那她选择信他。
即便赌错,沈婠也无悔。
一曲《凤求凰》毕,裴明泽含笑看向沈婠。
知晓了沈婠也心悦于他,裴明泽方才心中的紧张也消失殆尽,只余下满当当的对二人未来的期盼。蓦地,察觉到沈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细如尘的他不多时便与沈婠通了心意。
他离开琴案,坐于沈婠身前,神色格外地认真。
“婠婠,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沈婠颔首,她道:“王爷……”
裴明泽道:“如今唤我王爷倒显生分了。”
沈婠微微一顿,眉梢里有几分含羞之意,她轻声唤道:“恒之。”她记得裴明泽曾在信中提过,他表字恒之。
裴明泽眼里染上笑意。
“嗯,婠婠。”
初次唤出口,沈婠还颇是不习惯,但见到裴明泽温和的神色,沈婠心中不由得有些荡漾,顿时觉得恒之二字极是好听。
她又唤了声,方是进入正题,“我与平南侯府有仇,裴渊恨我入骨。此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想来恒之定然诧异过为何我一个闺阁女子会与平南侯府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这其中的缘由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任谁也难以相信这时间竟会有重生这等怪事,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恐怕也难以相信。只是这等怪事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且还有裴渊身上,她也只能说这是命数。平日里与恒之书信来往,她也曾试探过鬼神之说,从恒之的态度看来,他也并非一概否定。
沈婠斟酌着要如何表述。
此时裴明泽只道:“但说无妨,我心悦于你,便是心悦于你的全部。”
沈婠得到鼓舞,她沉静下来,缓缓地道:“恒之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裴明泽眼神微深,似是想起什么,他轻声说道:“世间无奇不有。我幼年在宫闱中,就曾亲眼见过一件怪事。而此事与长公主相关。”
沈婠一怔。
裴明泽道:“想来你也晓得长公主幼年曾得过一场大病,大病之后整个人也大不同以前。原本畏畏缩缩的内向之人在短短半年内便在宫中获得太后与先帝的喜爱,甚至到了现在,长公主也是荣宠不衰。长公主身边有位景嬷嬷,在长公主大病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死了。你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