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进了里屋。
桌案上设了棋盘,沈婠坐下来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容铭的屋子不大,正厅里说话的声音,沈婠这里依稀能够听见。
她也没有在意,专心致志地想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过了好一会,沈婠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婠以为是容铭,展开笑颜,唤了一声,“先生。”
刚想多说一句时,沈婠看清楚了门边的人。
不是容铭,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渊!
沈婠整个人的背脊汗毛顿时竖起。
裴渊认出了沈婠,他眼里有一丝惊喜,“是你。”
此时沈婠冷静下来,她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容先生的屋里!”
裴渊说道:“你忘了么?今年年初时,我们在兰华寺的药草园子里见过的。”没有被认出来,裴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悦,“你还告诉过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对不对?”
沈婠佯作在沉思,须臾,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渊点头,他走了过来,问道:“你为何会在容大夫这里?”
沈婠这时已是猜出今早来找容铭看诊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渊,就是与裴渊相关的人,不然裴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方才唤容大夫先生……”裴渊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学医理?”
沈婠说道:“容先生教我棋艺。”
“棋艺?”裴渊的眼睛亮了下,“你学得如何?”
沈婠谦虚地说:“还好,勉强能够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渊爱棋,是个棋迷,在平南侯府里,只要是个能下棋的,裴渊都会孜孜不倦地来上几盘,直到胜出为止。如今听到沈婠能够和容铭下成平局,裴渊虽是不知容铭棋艺如何,但想着能够当先生的,棋艺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渊说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26晋江独发
沈婠微微有些犹豫。
她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裴渊没想到沈婠会这么说,他略微沉吟,道:“若是你赢了,这块玉送你。”裴渊取下腰带上的一块如意佛玉佩,搁在了棋盘旁边。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绿玉,水头极足,绿莹莹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说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个,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渊本身就对身边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摆手说道:“自己做的更是难得可贵,”裴渊下棋心切,“来一局,如何?”
裴渊的棋艺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记得上一世的裴渊不到十岁便已是精通棋艺,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艺是更上一层楼,沈婠不认为自己能够赢得了他。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上一世她九岁时还没认识裴渊,也不知裴渊会有这么澄澈干净的眼神,这次她可以趁机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婠道:“世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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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渊选择了白子。
沈婠有些诧异,因为上一世的裴渊钟爱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见他下棋时,裴渊执的都是黑子,那时沈婠就问他:“黑子白子都一样,为何只挑黑子?”
裴渊漫不经心地笑着答道:“没为什么,大概是觉得一见倾心吧。第一眼见到黑子,便觉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当时并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确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还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后来,她久卧病榻回想起过往的事时,想到裴渊这话,她总觉得不寒而栗。
裴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到了这一世,裴渊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白子。
沈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白……白子?”
裴渊一怔,“你要白子?”
沈婠摇头,镇定下来,她笑道:“不,我以为世子会选黑子。”
裴渊也笑道:“白子黑子都无妨,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若要白子的话,那我便选黑子。”
沈婠挪过黑棋盒,说道:“不了,我就下黑子吧。”
裴渊的棋风与上一世不太一样,他全神贯注地下着棋,满脸都是专注的神情,眼里只有棋子,偶尔还会露出愉悦的神色。
沈婠收回复杂的眼神,无声地继续下棋。
过了会,裴渊说道:“沈姑娘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造化,实在难得。”
沈婠伸手落下一子,轻声道:“世子过奖,是容先生教导有方。”
裴渊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正好沈婠微微垂着眼,细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黑子一落,她的睫毛就轻眨了下。
“……世子?”
裴渊回过神来,“什么?”
沈婠道:“该到你了。”她笑了下,“世子怎么走神了?”
裴渊轻咳一声,“没什么。”他迅速落下一子,说道:“前几日我遇见你表哥……”
沈婠问:“是大表哥么?”微微一顿,她意味深长地问道:“大表哥的伤可有好?上回大表哥在兰华寺里被狗咬到了小腿,本想着过去相府探望表哥的,只是近来母亲身子不好,我只能留在府里陪伴母亲。”
裴渊与相府的几位公子也并不怎么熟络,只是在平日里的家常宴会中见过几面,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见到面时能叫得出名字来。
裴渊说道:“是远华。”
“噢,原来是三表哥。”
裴渊又道:“不过我有听他提起远帆,说是养了近半年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却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不太平稳,一到雨天便疼得厉害,甚至连走动也不能。”
沈婠一脸唏嘘地道:“真是可惜了。在兰华寺里时,大表哥就不该去招惹那些恶狗的。”
裴渊说:“我听远华说,似乎是你姐姐的缘故,远帆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沈婠不动声色地问:“三表哥是怎么说的?”
“你姐姐想要去看兰华寺里的狗,远帆为了保护你姐姐,最后被狗咬到了。”
这夏家的两位公子当真会信口雌黄,沈婠在心里冷笑了下。
裴渊此时却是说道:“依我看,远华此话并不可信。”
沈婠微愣,“怎么说?”
裴渊笑道:“虽是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远帆是个护短的人。”那次从兰华寺里回去后,裴渊让人去查了下沈府的情况,得知沈妙的姐姐沈婠去年刚从舟城回来。
舟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裴渊是晓得的。
沈府里夏氏掌权,到那样的地方去,沈婠必然是不受主母喜欢的。夏氏不喜欢的女儿,夏家也不可能会喜欢,更别说夏远帆会去保护她。
况且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能会想去看兰华寺里的那些看门的土狗,八成是夏府里的那两位公子顽皮才会招惹出这样的祸端来。
裴渊说:“我是外人不好说你的两位表哥,不过若是你有机会,倒是可以劝一劝。如今只是伤了腿,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婠原以为裴渊会信夏远华的话,没想到他竟是看得这么透彻。
她说:“多谢世子指点。”
裴渊又道:“我那儿有上好的膏药,改日我让人送去给远帆,兴许能减轻几分疼痛。”
沈婠心中变得警惕起来。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平南侯府和夏府交情并没有多深,而她至今为止也只和裴渊见了两面,他现在就开始如此殷勤,这难免让沈婠有些不安。
虽然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但沈婠仍然觉得有些微妙。
她故意下错一子。
沈婠说道:“世子,我输了,”她取下香囊,“世子棋高一等,我输得心服口服。”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株摇曳的绿竹,颇是有意境,且味儿很好闻。裴渊问:“这是什么香料?我怎么从未闻过?”
沈婠眸色一闪,轻声道:“我在原有的苏合香里添了几味花香,还有薄荷叶子。困乏时,闻一闻有醒神的功效。”
裴渊眼里有几分赞赏之色,“果真人如其名,当得起‘妙’字。”
沈婠敛眉道:“多谢世子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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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铭进来时见到裴渊和沈婠,看到案上的棋局时,他顿时了然。他平日里也有听过平南世子的棋痴之名,是以现在也不觉怪异。
他笑着道:“世子,我这学生棋艺如何?”
裴渊说道:“我不曾想到容大夫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还精通棋艺,且还善于教导,教出个这么好的学生来。”
“是我的学生有天赋。”容铭道。
裴渊站了起来,“不知蔺岩情况如何?”
“我替他扎了几针,体内毒气已是排除,再喝几服药就无大碍了。蔺公子方才还在问我的小厮,你去哪儿了。”
裴渊拱手道:“多谢容大夫,改日再来向容大夫讨教棋艺。”
临走前,裴渊望了眼沈婠,他眼里笑意加深,“若有机会,下次希望还能再与沈姑娘对弈。”
裴渊离开后,容铭说:“这平南世子虽有几分少年老成,但是为人不错,不仅没有世家子弟的桀骜不驯,且还彬彬有礼,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