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夜微微眯着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酷寒，如同那十一月清晨的古井里，那深深的幽寒。
“可是！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不是我在功夫上输给了你，你就能赢了！”韩冥渐渐地笑得静谧，静谧得像是死神的召唤一般：“这里有个选择给你，第一，交出墨归古玉，你可以安全带着赫连澈离开北辰；第二，在你出手之前，我便凝集最深厚的功力开始召唤，让她心痛如刀绞！”
陆寒夜猛地眯紧凤目，警惕地看着韩冥，此刻他还不知道有北辰秘毒这种东西的存在，更不知道赫连澈已经被韩冥种下毒蛊。但是直觉告诉他——他的阿澈，受制于人了！
那人便是眼前阴冷磅礴的韩冥！
“那么，刚才阿澈心痛，便是你在做鬼。”陆寒夜问得很淡。
“我也极其不忍的。”韩冥并不隐瞒。
轩辕紫霄在一旁看不下去，却帮不上什么忙。陆寒夜冰冷的神色让轩辕紫霄感到自己的唇齿都在打颤，但她还是大声地喊道：“陆寒夜！阿澈中的是北辰秘毒！中毒者，受控于施毒者！施毒者像韩郎这般内力，若是全力召唤，中毒者几乎在瞬间必死！”
韩冥竟是满意地看了轩辕紫霄一眼，十分满意她的解释一般。
死一般的沉默。
“韩冥，你这是在找死！”陆寒夜早已经没有了耐心再跟韩冥耗下去，可是，临出手之时韩冥却拿阿澈作为要挟，上天！这是要他怎么办？
陆寒夜拳头已经握得格格作响，他身体里的每一块儿骨头都在窜动，他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呼啸，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可是，他却不能下手。
他怎么可能拿阿澈的性命，去冒险！
“陆寒夜，你这一刻的犹豫，想必已经在心中做出取舍。”韩冥进一步追击：“那么，便交出墨归古玉吧。赫连澈，她现在需要及时服用护心丹休息。”
轩辕紫霄闻言，竟是连忙找出护心丹药来，将一只瓷瓶一把甩过去。然后紫霄鼓起勇气渴求地望着陆寒夜，希望他可以相信她——紫霄是真的心疼赫连澈。
紫霄她只是将整颗心交给了韩冥而已，可那颗心并不是坏的。
见陆寒夜并不做出任何呼应，速影却是连忙捡起瓷瓶，对轩辕紫霄点头表示谢意。然后解了赫连澈的-穴-道，将护心丹忙给赫连澈服下。
沉默，安静的沉默。
陆寒夜终于微微地转身，认真地端详着赫连澈——此时的她，正轻轻地蹙着眉，苍白的唇在喃喃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些什么。
全心全意地紧张着她的陆寒夜，终于听清楚了她的哀求：陆寒夜，不要杀韩冥。求求你，不要杀韩冥。
就像是曾经的那个夜晚，还在南辰听月城，还在当时的凌王府，那一次，赫连澈她发疯一般，苦苦哀求陆寒夜不要暗中杀害了韩冥。她甚至宁愿被陆寒夜关起来。陆寒夜的心，疼着，咆哮着——虽然他听过她的解释，虽然他相信她的解释——可是，“一个人身体内有两个灵魂”这个理由，在这一刻将陆寒夜的心依旧刺得鲜血淋漓。
然而，他还是信了她。他愿意信她，他愿意忍着横冲直撞的心痛，来信任她。
这时候韩冥也略略地看向赫连澈——韩冥是利用了她，完完全全地利用了她。可是，利用她并不代表不在乎她。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陆寒夜压抑着情绪的眼中闪过千军万马，长眉微动间衣袖中已经烘出一阵流光！
毫无声息，只见银光点点。
在轩辕紫霄的讶然中，韩冥已经脸色铁青地迅速张开衣袖，几点银光“嗦嗦嗦！”地进入殿后的屏风，然而有一只还是透过韩冥的衣袖，穿过韩冥细密的发丝，在韩冥左耳耳垂处，进入，又透出。
仿佛是女子爱美之时，在忍着痛楚穿耳洞，穿耳洞之人技艺绝佳，不偏不倚，不差分毫。
韩冥大惊！韩冥几乎要立即呼喊着“护驾”了！这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陆寒夜的功力，远比他能想到的深厚得多，诡异得多！陆寒夜的杀气竟然完全可以在风平Lang静的平淡之下，瞬间酝酿凝集，来给他致命一击！
陆寒夜，他刚才只是差了一毫，并且韩冥感受得清楚，陆寒夜分明是手下留情了！
韩冥忽然觉得，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冒险了。四国原本就是相克相生，已经经历了这样二百多年，他这一次在强大的对手陆寒夜面前，是不是真的心急了。
可是现在看来，韩冥只能感叹一声自己看明白得太晚了——陆寒夜的实力，足够瞬间杀了自己。不过这个时刻，他完全可以拼尽全身功力还召唤北辰秘毒，他完全可以在陆寒夜杀了他之前，拉赫连澈一起奔赴黄泉。
在黄泉那里，会有下一个轮回。
或许，在下一个宿命的轮回里，他和她，依然可以做一双青梅竹马：那个时候的她，羞涩浅笑，清新如同百合；那个时候的他，包容关怀，强大似那百合旁边遮风挡雨的橡树。
或许在下一世的轮回里，故事的结局将是青梅和她的竹马终于结成了一双幸福的夫妻，携手相看夕阳，一起白头到老。
只是凝聚的空气里，陆寒夜并没有动手袭击谁，赫连澈也没有被谁的全力召唤心痛而亡。
两双男女，正满面悲切，痛不欲生。
然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是，万安殿里，正有一朵极淡的蓝色烟雾，在袅袅腾起。
☆、第三十五章 江山和女人（三）
陆寒夜有着微不可见的惊讶，他最先注意到了那一团蓝烟。
心中有一丝异动，陆寒夜凝眸看向蓝色的烟雾——这可是他的阿澈曾经给他提到过的，真正赫连澈的那一抹幽魂？
轩辕紫霄再次错愕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一团蓝烟正在幻化成女子的身形。
韩冥却是平静地凝视着那团烟雾，从烟雾里走出来的，正是当年他澈儿的模样——眉眼羞涩，神情羞怯。
可是黄泉路近，她来和他一起奔赴轮回？
可是，他那会儿明明没有去召唤北辰秘毒！自己可能已经被陆寒夜杀死了，澈儿怎么也会死去了呢？
“澈儿。”韩冥轻轻地呼唤而出，怔忪间，他缓缓地伸出手去，眼眸却忽然间朦胧，他想要拉着她柔软的小手，就像曾经的那些静好时光：“澈儿，我们一起奔赴黄泉。只希望我们下一世，你不再为相府小姐，我不再为逐鹿天下的男子。”
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赫连澈，她原本郁结的面孔终于开始渐渐缓和，她甚至轻轻地抬起了头，像那些无数个遥远的日子里，她如水的目光中包含着试探，敏感地凝视着她的神——韩冥。
“希望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依旧是最为般配的青梅竹马。然后我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到老。”韩冥的声音中有些动情的哽咽，对于一个认为自己已经死去的人来说，他自然是用了这一世最为深沉的柔情。
淡蓝色的赫连澈终于缓缓地流出眼泪，眼泪之下那溢满笑意的眼眸，仿佛是这个时空中最璀璨的宝石。
“韩冥，”一阵悠然柔和的声音，其中还含带着些些的甜糯：“你还是爱着澈儿的。”
韩冥点点头，已经朝她缓缓走来，看着她的眸子中几乎溢出水来：“江山是江山，澈儿是澈儿。这一世在我心中江山是无可替代，但澈儿你是另一种无可取代。”韩冥说着伸出手来，就要抓着赫连澈纤长瘦弱的胳膊：“只是这一世我选择了江山，那么下一世，我只希望命运能让我选择无可取代的你。”
赫连澈终于笑着仰头，闭上眼睛。
夙愿，宿怨。
然而不论是夙愿还是宿怨，都只是一世执念。
他说他要和她一起谱写下一世的青梅竹马，他说他祈求她是他下一世的无可取代。
还要再奢求什么？还要再奢求什么！
还要再执守什么？！
她已经得到他此生青梅竹马的最美时光，她已经得到他下一世白头偕老的承诺。
原来此刻，竟是她放下执念的时刻；原来此时，竟是她彻底辞别这个时空的契机。
透过大殿看向天空，那样的深深的蓝，那样自由的天堂。只是，蓝澈，让你困惑了这么久，对不起了；只是，陆寒夜，让你误会了这么久，抱歉了；只是，韩冥，爱了你这么久，我还将一直爱下去，不管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能不能等到你的诺言，我都会让转动的岁月记住我，记住我这个深深爱你的人——怯弱，却痴痴坚持的赫连澈。
那个真正的属于这个时空的悲剧女子，赫连澈。
在韩冥的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中，赫连澈那一抹幽魂，终于一点点消散，像是最为自由的风，被时光带走。
一时间，整个北辰皇宫，都只能听到风走过屋檐边的风铃的声响。
阿澈已经清醒，陆寒夜抱着不敢相信“赫连澈”真的走了的阿澈，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而轩辕紫霄面孔发白，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被气的，或者是被吓的。只是在轩辕紫霄摇摇晃晃地将要倒下的时候，速影略一犹豫，还是快如闪电地过去悄悄扶了紫霄一把，又迅速退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