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淑女好逑 (海青拿天鹅)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海青拿天鹅
- 入库:04.10
薛敬见宁儿哭得这般伤心,亦是不忍,叹口气:“甥女,舅父并非将致之赶走。只是致之所求,舅父应允不得。”说罢,他看向邵稹,意味深长,“致之,你是明理之人,莫教老叟失望。”
邵稹神色紧绷,看着宁儿泪水涟涟的脸,只觉心头如同压着千钧。
“宁儿,”他低低开口,“我……我走了。”
宁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邵稹却没有再说话,将她抓着自己的手拉开,深深地看着她:“保重。”说罢,转身而去。
宁儿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得背影,任凭泪水迷蒙,犹如雕像。
韦氏与薛敬对视,轻轻叹口气,走到宁儿身旁。
“儿啊,”她将宁儿揽在怀中,柔声劝道,“邵郎君是好人,可与你不是一路。缘分至此,强求不得。你舅父是为了你好,邵郎君亦是为了你好。都过去了,长安城中的好儿郎多了去,莫再想他了……”
宁儿没有说话,低着头,心思却在方才邵稹握过的那只手上。
手心里,有一团小小的纸……
宫苑中,喝彩声此起彼伏。
薛霆一手握着球杆,策马驰骋。对方的人追来拦他,薛霆作势一晃,使了个障眼之法,倏而瞅着空当突围出去。
球就在不远,与薛霆竞争的,只剩一人,但薛霆更加靠近。
他瞅准,伸出球杆,用力一击。
马球高高飞起,落入网中。
围观的人一阵欢呼,薛霆大笑着,与队友击杆庆贺,只觉恣意畅快。
“薛家大郎!”有人朝他调侃,“马球打得比鼓好么!”
“总比鼓和马球都打不好的厉害!”裴荣策马过来,不屑地回了一句。
薛霆不以为忤,一笑置之。
二人皆是大汗淋漓,除了外衣,到场边饮水休憩。
“元钧,我听说,今日许多人押了你赢呢。”有人拍拍薛霆肩头道。
“元钧上场,哪次没有许多人来押?”旁人道。
“这次可不一样。”那人道,“这回有不少是女子。”说罢,意有所指地瞥瞥场边上的一处高台。
薛霆顺着望去,湛蓝的天空下,那高台巍峨,上面有些绰绰的人影,似乎花团锦簇。
“听说,有公主,还有几位王公家的县主……”
裴荣笑得意味深长,看向薛霆,只见他笑笑,没说什么。
一场完了,众人还想再来一场。一人却道:“我须告辞了,京兆府中还有事。”
裴荣不满,道:“钱三,何事这般着急,我等好不容易聚一回。”
钱三苦笑,道:“还不是剿匪的事。”说着,看向薛霆,“说起来,还与元钧有些关系。”
“我?”薛霆讶然。
“上次你去剑南,不是剿匪立了功么?京兆府昨日收到密告,说漏网的贼人田七,如今就匿在京城之中。”
薛霆看着他,目光倏而顿住。
“真的?”裴荣惊喜,跃跃欲试,“匿在何处?”
“这我可不知道,那密报上只有一幅画像,据说画的就是田七其人。”
“说不定是谁随便画的,乱邀功呢。”裴荣想了想,道。
“应该不是。”钱三道,“上头重视得很,来源当是可靠。”
裴荣不甘,纠缠道:“让我看一眼,我也在城中巡过,或许曾经遇见呢……”话没说完,他忽然见薛霆走开了,愕然,“哎……元钧!你去何处?还有一场!”
“我亦有些事,改日再打。”薛霆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驰骋而去。
到了家中,薛霆立刻发现气氛不对。
去见薛敬,他长叹一声,将今日堂上的事告诉了薛霆。
“宁儿生性单纯,又与邵稹相处多时,动了真心,倒是自然。不过邵稹……”他神色复杂,苦笑,“他不肯受我钱财,我倒是真的亏欠他了。”
薛霆沉吟,也将方才在球场上听闻的事如实禀告。
薛敬讶然:“京兆府竟得了这般物证?”
薛霆颔首,道:“邵稹或许也得了风声。儿方才到归义坊去,那屋宅已经空了。”停了停,他道,“不管是何因由,他离开,无论对谁都是好事。”
薛敬抚须,沉思不语。
“表妹何在?”薛霆问。
“在房中,一直未曾出来。”薛敬叹道,“你母亲已经派了侍婢守着,让她想一想也好。”
薛霆点头,没再询问。望望窗外,宁儿住的屋子,在白墙的那边露着一角屋檐。
日光斜斜,几只鸟儿欢乐地飞过枝头。
室中,却是沉寂一片。
宁儿坐在窗边,手支在案几上,托着下巴。
她早已经不哭了,泪水的痕迹也已经在慢慢被风吹干,双目中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托着腮,只静静地望着外面,目光定定,看着金乌西沉,在树木和屋脊的那边隐没不见。
母亲曾说,快乐的时候,每日都十分短暂;而忧心忡忡的时候,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如今,她切身体会,觉得母亲的话真对。
“娘子,主人传话来说,该用晚膳了,请娘子到堂上去。”侍婢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宁儿看看她,没有推拒,应了一声,随她出去。
薛敬见宁儿来用膳,颇为讶异,却是欣慰。这个甥女,到底还是懂事的。
没有人提白日里的事,韦氏为了不让气氛太僵,时不时问起菜色是否合胃口,多吃一些之类的话。
宁儿轻声答应,虽然仍尴尬,却温和有礼。
薛霆坐在对面,不时地瞅着她。
只见她双眸低垂,眉毛和鼻子构成的弧线,连着细腻洁白的脸颊和脖颈……温婉又乖巧的模样,教人不忍责备。
奈何喜欢贼人啊……薛霆心底叹道。
晚膳过后,宁儿陪着薛敬和韦氏在院子里散了步,未多时,回到房中。
夜□临,悬在空中,旁边闪耀着几颗星子。
伺候宁儿的侍婢在廊下张罗着点灯,宁儿看看她们,片刻,瞥向室中的水壶。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团纸,皱巴巴的纸面上,邵稹的字迹隐没其中:内有迷药,丑时相见。纸团里面裹着一只小小的纸包,宁儿手指微微颤抖,将它打开,将里面的粉末都倒入水壶之中。
明灯掌起,侍婢们回到房中,见宁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只绣绷。
“娘子要绣花么?”侍婢们笑道,“要取针线来才好呢。”
宁儿望着她们,心扑扑地跳,片刻,轻轻“嗯”一声,移开目光。
月亮渐渐升上中天,又往西边移去。
风已经凉得似水,院子里的虫鸣也变得稀疏。
外间,侍婢们躺在榻上,睡得沉沉。
宁儿却抱着被褥,一直坐着,两只眼睛望着紧闭的窗户。
月色映在窗纱上,忽然,窗上传来轻轻的叩响,一个人影出现,轮廓是宁儿早已熟悉的模样。
宁儿连忙下榻,小心翼翼地开窗。
邵稹一身黑衣,正在窗外。
“稹郎……”宁儿见到他,眼眶一涩,却不敢高声,卡在了喉咙里。
下一瞬,她被一双手臂紧紧圈入怀中,温暖而有力,呼吸间尽是邵稹的味道。
宁儿把头埋在邵稹的胸膛前,二人紧紧相拥,好一会,也不曾说话,似乎都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刻。
“你……还好么?”邵稹在她耳边低低问道。
宁儿颔首,抬头望着他,月光从半掩的窗外透来,邵稹眉目清隽,一日不见,竟似乎瘦了。
“你……你呢?”宁儿哽咽着,忙把眼泪擦掉,不想让它挡住了邵稹的模样。
邵稹点头,却忽而眨眨眼,唇角强牵起一抹笑:“你忘了?我皮糙肉厚,被打一顿都无事,怎会不好。”
这般时节还有心思卖乖,宁儿哭笑不得,心情却好了一些。
“稹郎,你会走么?”她急切地问道。
邵稹沉默片刻,道:“宁儿,今日你舅父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得其实不错,我现在,的确配不上你。”
宁儿睁大眼睛。
邵稹看着她,目光灼灼:“所以,宁儿,我要去挣一副清白身家回来,堂堂正正地娶你。”
宁儿只觉得心在胸膛里摇摇欲坠,只听得自己的声音问道,“你……你要去何处?去多久?”
“不必多久。”邵稹微笑,道,“朝廷要再征百济,我的名姓就在军书上,过两日便出发。”
“百济?”宁儿怔怔,忽而想到薛霆也正是因为征百济得了功勋,拔为左千牛。
“可你怎会在军书上?”宁儿疑惑,睁大眼睛,“稹郎,你又……”
邵稹摇头,抚抚她的头发:“宁儿,你忘了?我本是长安人。今日,我去见了我族叔。”
宁儿讶然:“你重新回去落了籍?”
“嗯。”
宁儿明白过来,却有些怔怔,轻声道:“稹郎,你不是说,你族叔对你不好?”
邵稹满不在乎:“那是从前,现在谁敢对我不好?”说罢,瞪起眼,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宁儿忍不住,笑起来,压在心头的石头忽而松了似的。
“我若是能跟着你去就好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