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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淑女好逑 (海青拿天鹅)


  邵稹把门关上,点了灯,问宁儿:“淋着了么?”
  宁儿摇摇头,却见邵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有水痕:“你身上湿了。”  
  邵稹拿过方才挡雨的衣服,翻过另一面来擦了擦。
  接下来的事却让两人都犯愁——还剩大半个夜晚,屋里却有两个人,一张榻。
  宁儿看看邵稹,邵稹也看看宁儿,各自尴尬。
  “稹郎,”宁儿小声说,“你睡吧,我在边上靠一靠就好。”
  邵稹道:“那怎么行,你睡,我在旁边靠一靠,又不是没这么睡过。”
  宁儿摇头:“你有伤,郭郎中吩咐过,一定要歇息好。”
  邵稹沉吟:“那……都睡榻上。”看到宁儿脸上羞窘的晕红,他也耳根发热,忙道,“你看,这榻够大,你我侧着身,都能躺。我也不会吃了你……”说着,他有些郁闷。以前拿这事跟宁儿开玩笑,他游刃有余,占尽口舌便宜;如今遇到真章,反而话都不利索。
  宁儿望着他,心里也是纠结。
  她自幼受教,母亲对男女之防也教训得清楚。跟男子同睡一张榻上,她从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邵稹不是别人,他也不会害自己。
  “嗯……”她想了想,道,“你不能压着左臂,平躺便是,我往里面侧着。”
  邵稹没想到宁儿这么快能想通,不禁诧异。却见宁儿已经脱了鞋,抱着他的旧袍子走到榻的内侧,躺了下来。
  邵稹:“……”
  他愣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比宁儿还要放不开,轻咳两声,也脱了鞋。躺下前,他往旁边的案上吹一口气,油灯灭了,重归黑暗。
  雷声在外面吼着,闪电的冷光不时从门缝里透来,大雨的声音嘈嘈杂杂。
  邵稹平躺着,旁边,宁儿背对着他,身上裹着他的旧袍子。二人中间隔出来一道空隙,谁也碰不到谁。
  虽然已经十分困倦,但邵稹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里,他似乎能听到不远处,有另一颗心在跳。
  忽然,一个雷炸响,似乎就在头顶,把两人都惊了一下。
  邵稹明显感到宁儿动了动,侧目看去,她蜷紧了身上的袍子,似乎缩了起来。
  “害怕?”他忍不住,问道。
  宁儿睁开眼,回头看看邵稹。
  “嗯。”她声音轻轻,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怕打雷。”
  邵稹沉默片刻,把手边的刀拿起来,递过去。
  宁儿睁开眼睛,讶然。
  “我小时候也怕打雷,可我祖父不肯抱我,我就只好抱着这刀睡。”邵稹说,“你试试,这刀煞得很,管用。”
  宁儿哂然,接过刀来,看了看。
  邵稹见她犹豫,眨眨眼睛:“要不然……我抱你睡?”
  宁儿大窘,忙道:“我抱着刀睡!”说罢,立刻把刀抱在怀里,摆好睡姿,闭上眼睛。
  邵稹忍不住闷笑。
  说来奇怪,宁儿抱着刀,果真,再有雷声吼,她也不觉得害怕了。
  将要入梦之际,她好像听到邵稹的声音低低传来:“别怕,有我在,雷公也不敢来。”
  宁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觉得心似乎放得稳稳的。
  嗯,有稹郎在,她什么都不怕呢……

☆、23长安

  一夜暴雨之后,天气重新放晴。
  万里无云,和风清凉。刚下过雨,路旁的河水湍湍而浑浊,却不掩两岸的楼台的桥梁风光如画。
  “那是灞水。”邵稹悠闲地说,“东边还有骊山,可惜你现在看不到,都是好地方。”
  “五陵在何处?”宁儿好奇地问,“我父亲说他从前曾游五陵,是好大的地方。”
  邵稹笑道:“五陵是大得很,可在咸阳那边呢,到了长安,空闲下来,我带你去!”
  宁儿抿唇,点头道:“嗯!”隔着羃离的皂纱,邵稹的眉目在阳光下棱角分明,带着飞扬的神采,有一股说不出的俊气。
  想来奇妙,昨夜吵吵闹闹地折腾一番,两人还睡在了一张榻上。可是宁儿却并未感到多少尴尬。她早晨起来的时候,邵稹已经不见踪影;他睡过的地方,平平整整,干干净净。而当宁儿走出门去,却见邵稹正像平日里一样喂马,转头看到她出来,笑笑,道:“起了?今日还算早。”
  宁儿看到他,脸忽而红了。她面皮薄,想了好一会,道:“稹郎,你昨夜睡得好么……嗯,伤处压到了么?”
  邵稹皱皱眉,道:“伤处倒不曾压倒,但睡得不大好,因为总有人说话。”
  宁儿讶然:“说话?”
  “是啊。”邵稹说“说得可多了。一会说樱桃熟了想吃樱桃,一会说米糕好了要吃米糕,”说着,他眨眨眼,“一会哭着说天底下稹郎最好了,我再也不大声训斥稹郎了,雷公莫找我……”
  宁儿起初听得耳根发热,她有时熟睡,确实会说些梦话。到了后面,她回过味来,瞪起眼睛:“你又讹我吧?”
  邵稹笑得不正经:“谁讹你。”说着,他凑前,一副憋着笑的样子看她,“你真的会说梦话?”
  宁儿这下才彻底醒悟过来,哭笑不得,跺着脚:“邵稹!”
  ……
  那些面红耳赤的心思,就这样在二人的吵闹里结束。
  他们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邵稹还是邵稹,爱说爱笑,时不时耍点嘴皮;宁儿也不再提昨日的事,路上,她坐到车前陪邵稹,他也不再阻止。
  二人一路看着风物,在路上歇了两回,午后,长安的城墙已经在望。
  宁儿伸着脖子望,几乎想在马车上站起来。
  邵稹笑道:“现在看能看到什么?等到了城门前,不用伸脖子也看得清楚。”
  宁儿应一声,却仍觉得震撼。
  “真大!”她赞叹道,“比成都大多了!”
  “这可是长安。”邵稹笑笑,说罢,忽而压低声音,“稍后入城怕是少不得盘查,若不是问你,你不必答话,就算问起,依着过所上写的来答便是。”
  宁儿神色一整,点点头。
  长安的城墙,虽然早已经望见,宁儿却觉得走了很久才走到它的脚下。
  巨大的城门,仰头望去,山一样高大。并排的五个门洞,每一个都能容下两三辆马车并排而走,却仍然出入繁忙。
  虽然先前也遇过几次查验,可宁儿看到一位将官模样的人走过来的时候,还是觉得紧张不已。
  那是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人,身上的衣服却与别人不同,锦袍银銙,器宇轩昂。  
  将官看着过所,亲自盘问,邵稹依然镇定,对答如流。没多久,大概看不出什么破绽,将官将过所还给邵稹。正要挥手放行,忽然,他的视线透过纱窗,看到车里的宁儿。
  宁儿的心惊了一下。
  正担心他要为难,那将官却微微一笑,走了开去。
  宁儿坐在车上,听着车轮走动的声音,直到四周变成街上的景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将官真是的……她心里抱怨,没事盯着人看做什么……
  可没等她胡思乱想多久,长安城内的模样就再度占领了她的视野。
  宽阔的大街,一眼向前望去,竟是茫茫不知尽头。两旁高大的树木如同卫士,后面各式各样的重檐飞檐,有的玲珑,有的拙朴,时而还有高高的佛塔,在延绵起伏的屋檐中孤高伫立。更壮观的,是街上的人。纵是在成都生活过许久,这一路上又去过梁州、商州,大街上人来人往,可与它们比起来,长安的繁华竟是数倍不止。
  行人车马络绎不绝,这般开阔的街道,竟全然不觉得有多少绰余。有贩夫走卒,也有官宦贵人,还有好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人,穿着仆从的衣服,头发卷卷的、短短的,皮肤黑黑的。
  “那些都是昆仑奴。”邵稹说,“是从比岭南道、真腊还要远的地方来的。”
  宁儿好奇不已:“他们怎会长得那么黑?”
  邵稹摸摸下巴:“听说那边都是海,他们每日曝晒,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宁儿若有所思地颔首,未几,又惊讶看向不远处:“稹郎,那些人,也是胡商么?”
  邵稹看着一队迎面走过的商旅,点头。
  “他们头上的帽子,哈哈,尖尖的!”宁儿笑起来。
  “波斯人。”邵稹道,“从比安西还要远的地方来的。”
  “咦?玳瑁!”几匹马奔过,宁儿惊呼。
  邵稹望去,那是几个招摇过市的贵族子弟,许是出城游猎,马背上蹲着猞猁。
  “现在知道云卿是跟谁学的了?”他懒洋洋地笑,“下回他再带猞猁出来,你就说长安子弟都喜欢在脸上画一坨胭脂,他保管也会画胭脂。”
  宁儿笑起来。
  邵稹一路上并不停歇,赶着马车走了许久,最后,在一处坊前停下。
  宁儿仰头看看,只见坊前牌匾上写着“崇仁”二字。
  邵稹冲她笑笑:“此处有长安最好的客舍,今日我带你去吃炮羊!”
  裴荣从城门回来,才转过一处路口,忽然见前方一匹马驰过。
  他眼疾口快,叫了一声:“元均!”
  薛霆勒住马,回头,笑了笑:“文敬。”
  裴荣走上前去:“何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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